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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看到前方金色的光芒時,忽然間不由自主地全都停了下來。
比爾裹緊身上的衣服,對於光,他和其他人的感覺多少有些不同。強光會讓他難受,但也讓他更加嚮往。
“那是什麼光?”羅傑疑惑地問。
“是路。”比爾回答,他到過這裡,只是不敢離得太近。
“我們到了嗎?”
“我想是的。”
溫蒂已經和她的朋友激動地跳起來。
“我們到了。我們要回家了。”
對於第一次見到這副奇景的人們來說,這是值得激動的一刻。他們在小鎮上見識了太多不可思議,卻被這樣一片平平常常的陽光激起了內心深處對於奇蹟的全新認知。
隊伍又開始往前走,速度快了很多。
到了有光的地方,黑暗中的怪物早已銷聲匿跡。
剛開始人們還是在行走,漸漸地有人跑了起來。
光芒越來越近,越來越亮,就像從深夜走到清晨,朝陽初升,照亮世間萬物。現在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了。
他們終於到達了這條奇蹟之路的面前。
光芒照在身上,但是沒有溫度。
羅傑的手碰到了屏障,他被這種古怪離奇的觸感震撼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這是什麼?”
“屏障。”
“是什麼東西造的?”
弗恩說:“不知道,是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造的。”
“我們能打破它嗎?”
“當然能。”
“它好美。”溫蒂撫摸著看不見的屏障,“我是說這條路,看,那裡還有一隻蝴蝶。”
“是很美。”莫根說,“可看起來不太像真的。”
這也是弗恩第一次看到這條小路的感受,不像真的,因為太美了。經歷過地獄的人很難相信這是一條真實存在的路,它更像一個童話,一個吸引迷路的孩子走進去的糖果小屋。不過他還是決定試一試,他們不能被困在小鎮上,必須找到出路。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路克斯對整件事的感覺,相信那個瘋瘋癲癲的喬伊·巴倫克留下的地圖以及他看到的小鎮之外的未來。
每一個人都走到了屏障面前,伸出手觸碰它,感受它即不存在又無法逾越的奇妙。屏障之外,無窮無盡的麥田在驕陽下散發著黃金般的光芒,小路恬靜優美,從沒有任何景色讓人感覺如此神聖。
“我們要怎麼做?”羅傑問。
“接受一切,承受一切。”弗恩說,“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
“你是說承受使者的代價?”
“這是最大的考驗,也是最後的考驗。”
“我明白。克拉克警官,你相信嗎?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羅傑說,“不,其實回想起那種可怕的疼痛,我還是有些膽戰心驚,但是又有一點期待。”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你能了解我的想法?”
“是的,我可以。”弗恩說,“即使在這個超能力小鎮上,我們也只是些平凡無奇的普通人,很少有見證奇蹟的機會。人對於死亡和疼痛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但它們也並非不能克服。”
“我從沒想過可以和主宰對抗。它就像上帝一樣,我們可以認為它存在,但無所依憑,也可以認為它不存在,卻又無處不在。直到我來到這裡,它變得具體了。”羅傑說,“原來它就是這片看不見摸不著,卻可以讓我們無法前進的屏障。如果我們打破了它,那會是一件多麼偉大而令人開心的事。”
路克斯走到弗恩的身邊說:“我們得開始準備了。”
“好的,我這就去告訴他們。羅傑,去把所有人都集中起來。”
在這樣亮堂的環境下清點人數是件很容易做的事,很快人們就圍攏過來。
弗恩說出了他和路克斯商量已久的計劃。
艾米麗將生存時間分給每一個人,在場加上弗恩和路克斯,總共84個人。儘管他們和路克斯的人際關係親疏有別,但只要加入這支旅人隊伍,就自然和他產生了聯繫。路克斯在小鎮生活時儘可能避開了和所有人的交往,因此在隊伍之外幾乎沒有親密的朋友。
“時間只能保護你們不會因為受傷而死亡,但不能避免受傷帶來的疼痛。打破屏障的能力需要付出的代價難以估量,或許會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經歷死亡的折磨。”
“但其實我們不會真的死,對嗎?”
“是的,不會真的死。時間結束,疼痛也會消失。”
這是每個人都見證過的事實,沒有人再提出疑義。
“那麼如果代價超出了這裡所有人能承受的極限會怎麼樣?”
“路克斯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旦能力的代價超出極限,他會停止。”弗恩說,“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使者有多少把握?”
弗恩看了路克斯一眼,沒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
有多少把握,這是弗恩也一直想要的答案,但路克斯並沒有給他確切回答。
他重新把目光轉向人群:“我只能說,不會讓任何人死去。”
羅傑站出來說:“我們離開小鎮,穿過濃霧走到這裡,沒有一個人因此丟掉性命。難道你們決定加入旅人的隊伍之前,從沒想過要冒一點風險?難道從沒想過主宰不會輕易讓我們離開這裡?沒有一個人掉隊死去已經是了不起的奇蹟,有誰想在這裡退縮嗎?有誰甘願在這裡當個只會變戲法的可憐蟲嗎?”
沒人說話,莫根帶頭吹起口哨。
“哇哦,羅傑,你除了尿褲子還會說出這麼慷慨激昂的話來。我可不願意當個不用睡覺的傻瓜。”
“我也不想再添皺紋了。”溫蒂捂著臉說。
在這支年輕的隊伍里,冒險精神像會感染似的,很快就在一陣鬨笑和口哨中達成了共識。
可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響起一下槍聲。
弗恩對槍聲的感覺和別人不一樣,他知道出了什麼事,也聽出槍聲來自哪裡。一個尖銳的小東西鑽進他的身體,勁頭十足地往更深處鑽,撕開肌肉,撞碎骨骼,旋轉著破壞一切。
他立刻向後倒去,撞在看不見的屏障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副奇景,鮮血飛濺在空中,沒有灑落下來,而是留在那裡,像一朵怒放的紅花,流下了鮮艷的血淚。
第59章 使者的能力
笑聲。
瘋狂的笑聲。
在最開始的時間裡,沒人意識到笑聲從何而來。他們還沒從突如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不能怪他們反應遲鈍,如果是在一個險惡的環境下,人們會更容易發現危險,警惕危險,尋找危險的來源。但是此刻,金色的陽光就在眼前,即使沒有溫度,愛和希望的氣息也已經把他們的心撫慰得柔軟而不設防備。
第二次槍聲緊接著響起,子彈穿過人群,射中了艾米麗的左胸口。
她沒有顯得很吃驚,也許疼痛不那麼劇烈。她的表情看起來只是有些意外,然後仰面倒在地上。死亡降臨得那麼突然,猝不及防。
直到這時,人們才開始驚慌失措,尋找藏身之處。
槍聲不斷。
羅傑抱住腦袋撲倒在地上,這裡的樹已經不像樹林裡那麼密集,要找個安全的掩體並不容易。他爬過艾米麗毫無知覺的身體,腦中一片混亂。
莫根在對他大喊,他繼續向前爬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了走出濃霧的喬迪和皮爾遜。
沒有其他人。
喬迪瘋狂地大笑著,皮爾遜的手上端著一支獵槍,在羅傑的注視下變成了手槍。槍口對準一個摔倒在地的年輕人。槍響了,子彈打在背上,受傷的人痛苦地慘叫呻吟。皮爾遜又換了件武器,是一個手雷。他在不停喘息,表情猙獰,眼睛通紅,臉上布滿凸起的血管。代價已經讓他不堪重負,但對喬迪的忠誠卻迫使他繼續使用能力。
“不要動。”喬迪從皮爾遜手中接過手雷,拔掉拉環說,“保持現在的動作,不管你們是想逃走,還是想站起來搏鬥,保持現狀,否則這最後的武器就會爆炸,這裡的人都不能倖免。比爾,我看到你了,想比一比誰的動作快?這是皮爾遜特別製造的手雷,不會有延遲爆炸的時間。我只要松一下手指,你的新朋友們就都完了。我知道你很能幹,你可以把我和手雷一起扔上天,但這裡面有幾百顆鋼彈,你能一下子看清所有彈珠並且把它們都送到沒人的地方去嗎?”
他向前走,從容不迫。
他瘋了,變成一個十足的瘋子。但瘋癲和瘋狂不一樣,瘋狂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喬迪走向弗恩倒下的地方。路克斯跪在弗恩身邊,雙手緊按著他的傷口。
血還在繼續往外流,路克斯感覺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子彈破壞了他身體裡最重要的器官,皮爾遜不是個好射手,但在最後一刻卻完成了一生中最完美的射擊。
“我發過誓。”喬迪說,“我發過誓,再見到他時就立刻殺了他。他死了是嗎?而且你再也不能用那個婊子的能力來把他救活了。”
他走到艾米麗身邊踢了她一腳,她已經感覺不到了。
“誰也別想走出小鎮,誰也別想破壞主宰的鐵則。”
“離她遠點,你這個變態。”羅傑大聲叫道。
“我說別動,也包括別說話。我不在乎和你們同歸於盡,但更樂於看到你們在希望的光輝下絕望至死的樣子。”他終於走到弗恩和路克斯的面前,滿地鮮血讓他興奮得渾身發顫。
路克斯不再按著弗恩的傷口了,他明白生命已經消逝,沒有留下一句告別的話。他的身上沾滿了愛人的鮮血,血液離開身體開始凝結變冷。他抱起弗恩的身體,摟在懷裡,屏障外的陽光灑落身後,為死亡帶來了冷酷的莊嚴。
可是為什麼沒有溫度?
陽光應該有溫度,生命也應該有溫度。
路克斯把弗恩抱緊,想留住他殘餘的體溫。
他在光芒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是主宰給他製造的幻象嗎?
他怎麼會這麼輕易相信了黑暗中的美好。
“我花了多大的代價才走到這裡?有人掉進你設下的陷阱,有人被怪物吃了,我們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但我還是要追來。我相信這個世上的事沒有獨一無二,發生過的事也一定會重演。”喬迪說,“路克斯,你不覺得現在的情景非常眼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