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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我。”弗恩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薇洛麗卡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弗恩感到她在不停發抖。她那麼瘦,顫抖時幾乎能聽得到骨頭碰撞的聲音。
弗恩抱著她,往樹林的方向跑。
忽然間他感覺有人追上來,不只是追上,很可能還有堵截的人。
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很難在這場圍剿中占上風,於是他果斷地停下,把薇洛麗卡交給艾米麗。
“你可以給自己時間嗎?”
“不可以。”艾米麗說,這是主宰的惡作劇,她只能給別人時間,留給自己的卻只有代價。
“你們要互相保護對方。”弗恩說,“我來引開他們,你們就往樹林裡跑。不要耽擱,否則我得花更多時間和他們周旋。”
說完他就要走開,艾米麗抓住了他的手指,雖然只有輕輕一下,但也足夠了。
弗恩說:“謝謝。”
艾米麗沒有回應,她從來不回應別人的感謝,但是轉身握住了薇洛麗卡乾枯瘦弱的手。
弗恩向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第一個出現在視野中的是凱勒。這是個老朋友,弗恩對他的了解勝於其他人,因此當他感到手中的槍開始發燙時,不像第一次遭遇能力那樣驚慌失措,凱勒的能力不會造成真正的燙傷,而且還有艾米麗的生存時間在保護他。
弗恩非但沒把發燙的槍扔掉,反而舉起來對著凱勒開了一槍,子彈穿過他的肩膀,衝擊力讓他整個往後摔倒。
這是第一槍,象徵著小鎮的戰爭正式開始。
弗恩躲進角落,轉頭去看艾米麗和薇洛麗卡所在之處,她們已經不在那了。
他把手槍塞回口袋,緩解手掌碰到金屬的燒灼感。凱勒在地上慘叫的聲音讓其他守衛更謹慎,弗恩看不到他們藏在哪。
如果他是守衛,他會怎麼計劃這次的復仇之戰?
哈羅德可以透視整條巷子,輕而易舉就能發現他的藏身處,尼爾森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他,從背後給他致命一擊。可即使弗恩把他們的計劃摸得一清二楚,也無法防備這種超乎尋常的偷襲。
有人從後面按住他的腦袋往牆上撞去。他在時刻提防,因此遭受的撞擊沒那麼沉重。
弗恩順著那隻看不見的手揮出一拳,打中了隱身的尼爾森的臉,並且聽到他發出一聲叫喊。接著從根本不可能有人出現的地方冒出了羅賓斯的身影,他的手中握著根鐵棍,朝弗恩頭部猛擊。
弗恩沒能完全躲開,鐵棍砸在他的耳朵邊上,頓時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種金屬迴蕩的聲音。事情還沒有完,一個沉重的鐵桶從角落裡移動過來,絆住了他的雙腿。
尼爾森不再隱身,大個子托姆和另外幾個守衛一起把弗恩死死按在牆上。
“抓到你了。”喬迪·溫斯特出現在小巷入口,從背後照射進來的日光讓他的臉上始終蒙著層陰森的黑影。
弗恩想說話,忽然一種尖銳的疼痛鑽進腦海,芬克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感覺怎麼樣?”喬迪冷酷地問,“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重溫好夢。”
弗恩的身上浮起一層冷汗,不過這也意味著一切都還好。他沒有失去意識,疼痛雖然難忍,但不能真的傷害到他。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好夢應該是單獨相處,你為什麼離我那麼遠?”
“我真有一點怕你。”喬迪說,“所以要離你遠一點,在這裡我也一樣可以欣賞你痛苦的樣子。你好像是個很能忍耐痛苦的人,他們給你的疼痛還不夠多嗎?”
在他的暗示下,羅賓斯舉起手中的鐵棍對準弗恩的臉頰砸了一下。這一下應該讓他鮮血直流,顴骨碎裂,但是弗恩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傷痕。
“你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喬迪好奇地問,他讓羅賓斯抓住弗恩的下巴,轉過去給他看臉上應該會有但卻並不存在的傷。
“這是個謎。”弗恩望著他,“要是你有膽量過來,我就告訴你。”
喬迪不敢,他對弗恩的忌憚已經深入骨髓,和他獨處的勇氣也已經隨著那五英寸的尊嚴永遠離去了。對喬迪來說,弗恩本身就是個謎,看到他在極度痛楚下依然可以挑釁他,讓他有種眼前的勝利只是短暫幻象的感覺。
難道他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反敗為勝的秘訣嗎?
喬迪疑神疑鬼地想,弗恩一個人留下來對抗他們,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他警覺起來,環顧著四周,即使在這麼多守衛的環繞下,依然沒有什麼安全感。
弗恩·克拉克這個不惜一切要破壞小鎮,向主宰挑戰的傢伙有太多詭計了。至今為止他還沒犯過什麼愚蠢的錯誤,絕不會沒有計劃地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他對付他們的方法層出不窮,不虞匱乏。也許立刻殺了他最好。可是姑且不論他的身體出了什麼怪事,怎麼會擁有了不死之身,立刻殺了他也不符合喬迪的願望。
喬迪希望他受更多罪,讓他在無盡的痛苦之中不斷體驗曾經帶給自己的傷痛和恥辱。不但要他承受這樣的痛苦,還有使者。折磨弗恩和路克斯將會是他在小鎮上持續很久的一項娛樂。
但是這個願望恐怕要落空了。
喬迪發現自己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提了起來,在驚叫聲中飛向了小巷的另一頭。
第48章 到濃霧去
旅人們已經準備就緒。
八十幾個人,隊伍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龐大。
他們互相之間有些是熟識的朋友,有些只是點頭之交,不過同一個目標讓他們聚集在樹林裡,等待著。
路克斯讓羅傑清點人數,自己則一直在往小鎮的方向眺望。
“他會來的。”羅傑機靈地察覺了他的憂心,然後自作聰明地安慰道。
“是的,他當然會來。”路克斯說,“即使不為了自己,為了這裡的每一個人他也必須來。”
“克拉克警官是個英雄。”
“不要這麼稱呼他。”
“為什麼?”
“太重了。”路克斯說,“你們把他抬起來時不會覺得有多重,只有他自己能感覺到。”
羅傑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然而路克斯並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
“我們該出發了。”他說,“樹林裡不安全,到濃霧裡去,不要太深入。”
“好的。”羅傑答應著,但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他忽然覺得路克斯的背影非常疲倦。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在這個受過傷害的傷心之地。他完全可以獨自離開,可是卻一直留在這裡。為什麼?
隊伍開始出發,井然有序,如果沒有弗恩快速果斷的安排,場面恐怕要混亂得多。
人們有足夠時間小心翼翼地穿過鐵夾,把它們留在身後,成為阻擋守衛的一道防線。但是他們在濃霧前停下了,對鎮上的人來說,這片謎一樣的濃霧終歸有種揮之不去的恐怖感。它隱藏著主宰的秘密,是恐怖大王誕生之地,進入迷霧意味著挑戰主宰的權威,和黑暗中的怪物為敵。
隊伍沉默地前進著,每個人都在留意腳下,他們知道,越過了鐵夾,再也沒有別的屏障抵擋怪物了。
路克斯沒有跟著進入濃霧,他要在看得見的地方等待。
按住弗恩的重量消失了,幾個守衛全都在那種無形的力量之下離開地面,然後向不同的方向飛去。
弗恩抓住這絕佳的脫逃機會奔向巷口,他看到一身黑衣的夜幕者站在角落裡。
“來得剛好。”他對他說了一句。
比爾皺著眉問:“你知道我會來幫你嗎?”
“我不知道。”弗恩示意他跟著跑,“但我知道你無所事事,應該找點事做。”
“這……只是我的一念之差,我剛好看到你。”
“是的,你剛好看到我,因為你一直躲在地下室外面,而且跟蹤我,我猜你原本是想要偷襲我。”
比爾說:“我可以再把你扔回去,讓一切恢復原狀。”
“我不相信,你正在討好我不是嗎?”弗恩說,“如果我說你比大多數人都有良心和勇氣,你應該會表現得更好。說真的,你救了我一命。”
比爾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到底應該怎麼定義,但是他覺得幫助弗恩似乎確實比當喬迪的幫凶要好過些。
說到底他知道什麼是對錯和善惡。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跑步了。”比爾大聲說,他累得氣喘吁吁。
“你不能送自己一程嗎?”
“當然不能。”很多能力對自己都不起作用,如果比爾能把自己也甩出去,那就等於他多了一項飛行能力,主宰不會這麼大方。
弗恩跑得比他快,但也不如平時的速度。他現在渾身發疼,每一步都好像會倒下。他努力克服並且習慣這種感覺上的疼痛,這時落在後面的比爾驚叫了一聲。
他的長外套燒了起來,弗恩看到追上來的守衛中第一個就是會玩火的奧尼爾。
“把衣服脫掉!”他對比爾喊。
“不,我不能,光會讓我生不如死。”
“脫掉,在光照到你之前,你就變成一堆焦炭了。”
弗恩用自己的衣服撲滅他身上的火,比爾終於把外套脫了下來。露出的皮膚下,無數小黑斑四處逃竄,比爾幾乎一聲沒吭就往前撲倒。弗恩扶住他,把衣服蓋在他身上。他拿出手槍對準追來的奧尼爾開了一槍,阻止他再次放火的行為。
不知道艾米麗給了多久時間。
艾米麗沒有說明,弗恩也來不及問。
這實在是個兩難的選擇,時間不能太短,以免不夠脫離險境,可又不能太長,那就得長時間忍受痛苦。
“跑進樹林就好了。”弗恩說。
“我沒有打算離開小鎮。”
“我也不能讓你死在這裡,快跑,除非你能把他們都甩到月球上去。”
弗恩抓著比爾的胳膊讓他不得不拼命往前飛奔,他們離樹林越來越近,守衛們也離他們越來越近。
比爾再次倒了下去,他從來不是個善於奔跑的人,代價又對他造成了太多負擔。不過他也在這種近乎奔潰的奔跑中體會到了新境界,好像開啟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讓他覺得沒有比現在這一刻更值得去爭取了。
他拼盡全力站起來,轉過身去,發現有人已經幾乎到了眼前。
弗恩知道羅賓斯是怎麼來的,他移動得比別人快,但也不是可以從小鎮的一頭到另一頭。距離越遠代價越大,他只能權衡之後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