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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不想和路克斯直接討論這個問題的原因,如果C根本不存在,那麼主宰對路克斯的影響就太殘忍了。弗恩覺得這不是不可能的事,C的慘死應該是路克斯內心最大的恐懼之源,那麼他看到的所有恐怖大王都該是C血肉模糊的模樣。可路克斯對那些濃霧中誕生的怪物唯一的觀感竟然只是一團沒有固定形狀的黑影,這實在令人費解。
“使者的事鎮上每個人都知道。”羅傑肯定地說。
“那又怎麼樣?如果主宰可以偽造一個人的記憶,它就可以偽造所有人的。你還能記得多少小鎮之外的事?你是怎麼到這個鎮上的?”
“我記得我在山路上騎車,然後迷路了。”羅傑說,“小鎮就出現在我的眼前。”
“還有呢?在那之前,你在幹什麼,你的家人又在哪裡?”
“我有一個妹妹,不……是姐姐。”羅傑不知所措地看著弗恩,“我不太記得了,天哪,我不記得了!”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主宰讓我們忘掉過去的事,再偽造新記憶。”
“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掩蓋一些秘密。”弗恩說,“說不定這個小鎮並沒有我們想像的存在那麼久。”
羅傑似乎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抬起頭看了看周圍。
“你是說,它在玩弄我們嗎?”
“至少不是像喬迪·溫斯特說的,我們是被神眷顧選中的幸運兒。”
“但這只是你的猜測,對於這個小鎮,我還是能記起很多發生過的事。”
“你得好好想一想。”弗恩說,“想想你覺得最真實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我進入這個小鎮起發生的一切我都能夠想起每個細節,至少這一部分是真實的,你就從那時開始往前追溯,看看之前的事能想到多少,越詳細越好。”
羅傑在他不斷的啟發下開始回憶,但是過程很不順利。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弗恩那番大膽猜測的影響,羅傑對於他來到小鎮之前發生的事似乎真的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我們到底怎麼了?”羅傑問,“我們還活在這個世上嗎?”
“我們當然還活著。”弗恩肯定地說,“如果我們已經死了,沒有自己的意識,那就不會有現在的對話,不是嗎?如果主宰完全控制了我們的思想,隨心所欲地玩弄我們,又怎麼會讓我們對它產生質疑。”
“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太可怕了。”
“但如果這件可怕的事是真的,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個好消息。”弗恩說,“我們沒有在這個小鎮待多久,主宰騙了我們。現在我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明我的猜測,去找你的朋友,找莫根、溫蒂和其他人,像我剛才幫助你回憶一樣讓他們也想想過去在小鎮上的事。但是為了不讓他們有先入為主的困擾,先不要告訴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好的,我這就去。”羅傑仍然沉浸在震驚之中,“克拉克警官,要是他們和我一樣,只能想起你來小鎮之後的具體事件,那意味著什麼?”
“那就糟了。”弗恩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那意味著我才是主宰選中的主角,你們是因為我才會來到這個小鎮,我是最後一個新來者,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來了。”
“你是說真的嗎?”羅傑頂著被揉亂的頭髮茫然地望著他,這個結論聽起來太像個玩笑,即使像他這樣對弗恩滿心崇拜加信任的天真派也難免將信將疑。
“等你得到了其他人的回答再說。”
弗恩指了指門外,示意他可以先走。
這不是玩笑。
羅傑走後,弗恩對著窗簾外朦朧的陽光沉思。
這不是玩笑。
他想,我就快要解開你的秘密了。
第45章 好夢
路克斯睡著了。
弗恩的手指輕輕穿過他柔軟的金髮。
他和他初見時的模樣大不相同,不再是那個邋遢、不修邊幅、鬍子拉碴,總是睡在加油站門口的怪人了。他看起來那麼美好,是弗恩遇見過的最可愛的人。
弗恩抬起手指,讓金髮從指頭上滑落,他想摸他的臉,想吻他的鼻尖,又怕把他吵醒。
現在是深夜,弗恩小心翼翼地從床上起來,離開臥室。
他走到地下室門外,門fèng里漏出一些金黃色的燈光。
“你沒有逃跑吧?”他敲了敲門問。
“沒有。”比爾回答。
“看不到我在哪,你是不是就沒法把我甩到天上去了?”
裡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弗恩知道自己是對的,這個鎮上大多數人的超能力都和目光有關,無論是讓人產生幻覺,還是造成傷害,一旦失去視覺就什麼都幹不了。
“你還想幹什麼?”比爾問,“我已經不能阻止你了。”
“我們聊聊。”弗恩說,“不要有那麼多敵意。”
“我差點殺了你,你也打了我,還把我關在這個鬼地方。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沒有敵意。”
“為什麼不可能?消除敵意沒那麼難。”弗恩在門口坐下,輕輕鬆鬆地找了個話題,“再跟我說說你在外面的事。”
“我不想說,沒有好事。”
“那就說說你認識的那個我,你是在哪裡聽過我的名字?”
“恐怕是我記錯,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因為我覺得那個你比較溫柔,不喜歡暴力。”
弗恩說:“我也不喜歡暴力。”
“我的頭現在還在疼。”
“總比我的頭被鐵夾夾掉要好,我們都還活著不是嗎?”
比爾說:“如果我求你不要破壞小鎮,你會不會答應?”
“不會。”
“我不明白,在這裡可以不用流浪乞討就過得很好,不需要為錢煩惱,難道不是個夢想中的天堂?”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分歧,你覺得世上所有煩惱都和錢有關,而我認為只有大部分是的。”
“那小部分是什麼?”
“和錢無關的東西。”
“難道是愛?太好笑了。”
“是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所有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都是煩惱的根源。”弗恩說,“以前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喜歡殺人取樂,於是我去修了犯罪心理。但是沒有用,總會有你想不到的殺人動機,有一個連環殺手,他殺死小女孩的原因是她們被懷裡的玩偶控制了,他要解救她們。他把那些小姑娘的肚子剖開,吃掉了一部分內臟。後來我又去做了些異常心理分析的研究,這個世界的怪物們深不可測。一個外表看起來正常的人,在他身體的某處或許就有個詭異的深淵,蟄伏著一個恐怖大王。”
“所以你在為那些變態殺手煩惱?”
“不能說是煩惱。”弗恩像在自言自語地說,“有可能是害怕。”
“現在我也開始為錢之外的事情煩惱了,擔心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比爾警惕地說,“你打算把我關在這裡多久?”
“等這盞燈不再亮的時候。”弗恩說,“那時你就可以從容地走出去。”
“這個燈泡看起來還很亮,而且小鎮從不停電,除非……”
“除非主宰已經不在了。”弗恩說,“那樣小鎮也會荒廢,或者消失。”
比爾沉默著,過了很久才說:“如果你不是個警官,不是在做一件……貌似正義的事,或許你會讓人感覺非常邪惡。”
“最近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你想要對抗邪惡,就得變得更邪惡。在外面的世界也許我說不出這樣的話,和邪惡共沉淪並不是件好事。”
說完,弗恩也沉默了一陣,只要他不開口,比爾不會主動說話。
“你有沒有聽說過星期三殺手的案子?”
“什麼?”經過剛才的交談,比爾在不知不覺中消除了一些敵意,確實就像弗恩說的,沒那麼難。
“一起連環殺人案,報紙上叫他星期三殺手,或者有可能你聽說過他的名字,查德·哈里斯。”
“哦,我聽說過。”
得到這樣的回答讓弗恩頓感欣慰,如果還有別人記得這件事,哪怕只有一點印象,也可以證明這個案件並不是他憑空幻想出來的。
"你從哪裡聽說?"
“一份舊報紙。”比爾說,“街頭流浪的日子很無聊,那些扔在垃圾堆里的報紙有時可以打發時間。”
“你看到的是什麼內容?”
“他被判了死刑。”
弗恩很難立刻相信他說的話,星期三殺手的案子在當地或許非常轟動,但絕不是人盡皆知。路克斯就不知道,因此比爾欺騙他的可能性很大,也許這傢伙只是想順著話題讓他放鬆警惕。
“他殺了好幾個單身女人,但警方沒有找到那麼多屍體。他承認不止殺了一個,卻絕口不提屍體在哪。報紙上說他把那些女人的屍體都肢解了,屍塊扔在不同的地方,因此找不到的屍體無法給他定罪,而唯一一個受害者的屍體埋在他的院子裡,也僅僅只有頭骨。”
“你怎麼能記得那麼清楚?”弗恩冷靜地問。如果所有人都在遺忘,比爾不可能是個例外。
“我也不知道。在你沒問我之前,我壓根不記得這件事,它和我的生活幾乎沒什麼關聯,只是偶爾看到的一則新聞而已。可真奇怪,我居然可以這麼清晰地回憶起來。”比爾的語調中也充滿疑惑,“可是如果你要問我一些和自己有關的事,比如我在哪見過你,那就像眼前有團迷霧似的。”
主宰偷走了對每個人來說最重要的記憶,卻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比爾或許是對的,弗恩心想,他提到了關鍵所在。只有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事情才會日漸被遺忘。現在他非常確定星期三殺手的案件是他在外面世界裡極其緊要的一件事。
“既然警方只找到一具屍體,那麼即使他本人承認,連環殺人案也不能成立。他是個體面又富有的人,請得起好律師,按理說不會被判極刑。”
“他惹惱了陪審團和法官。”比爾說,“依我看就是那麼回事,你是警察,應該比我更明白這裡面的事情。據說他囚禁了一個不滿十歲的男孩,警察闖進他的家時,發現他把那個男孩赤身裸體地綁在床上,而院子裡埋著的頭骨正是這個男孩的母親。陪審團半數以上認為他極其殘忍,少數幾個覺得他罪不至死,不過誰知道呢,反正一旦案子裡有個赤條條的小孩,整件事就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