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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你說服了。”路克斯點頭說,“雖然我曾告誡過你不要接近那個地方,但那也是小鎮唯一的秘密之地,因為怪物總是從濃霧中出現,所以沒人敢接近。”
“如果要去探險,你覺得應該選擇白天還是晚上?”
“當然是白天,怪物不會在白天出沒。”
“那種怪物真的叫恐怖大王?”
“有些人這麼叫,但其實沒有特定稱呼,我想是羅傑他們自己想出來的。”路克斯說,“如果你想晚上去探險,可以把他帶上。”
弗恩笑起來:“我得替他準備一個尿袋。”
“我們需要有個計劃。因為我也不知道那裡除了怪物之外還會有什麼危險。”
“你可以先用能力探索一下。”
“不行,這樣你會患病。”
“我們有一台電腦,把你能用的能力列出來。”
“相信我,那會是一份很可怕的災難大全。你一個人承受不了主宰需要的代價,所以我們還是儘可能地用平常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路克斯望著他說,“人類經歷過那麼多災禍,沒有一次是靠超能力渡過難關的不是嗎?”
“前提是對手也沒有超能力。但你說得對,超能力是主宰強加在人們身上的力量,我們不需要依靠它。帶上一個手電筒,一些可能會用上的工具就足夠了。”
“以及一個計劃。”路克斯堅持這一點,儘管他在這裡的時間比弗恩長,可對於小鎮真正的秘密也並不會比任何人知道得更多。
他們在電腦前沉默了好一會兒,這個關於主宰的猜測讓人毛骨悚然又渾身不自在。接下去的所有時間,他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夜晚降臨,路克斯沒有等到晚餐就睡著了,退燒藥讓他總是提不起精神。弗恩發現他少吃了一片,但藥效似乎還是起作用了。
他趁路克斯入睡時偷偷測了一下他的體溫。他在慢慢恢復。
弗恩吃了點冰箱裡的速食食品。如果在小鎮外,他可能會叫一份快餐外賣,但這裡不會有人上門服務。填飽肚子之後,他打算在沙發上睡一會兒,關上燈,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好好想想。
他又做了一個怪夢。
他站在一片漆黑的海水裡。
水面蕩漾著,到處都沒有光。他能感覺到水的溫度冰冷刺骨。海水推著他,即使在夢裡,他也能察覺到自己的內心充塞著恐懼。
樹是突然出現的,沒有色彩,只是些黑色枝丫的影子,重重疊疊。巨大的樹林無窮無盡,覆蓋著整個世界。樹的根須在海水中盤根錯節,樹枝搖曳,像在竊竊私語,樹幹長滿血紅色的眼睛。它們枯萎地低垂著,看著他。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終於上了岸,一條紅色小路引領著他,路的邊緣斑斑駁駁,像血滴落下的痕跡。
他沿著血路不停走,一瞬間,它顯現了。
它是個有些發白的幻影,跪在一棵樹下,皮膚白得可怕,頭仰著,沒有頭髮,灰白色的眼睛望著漆黑的樹枝,張開的嘴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它是個女人的樣子,雙手交叉在胸前,赤裸著,辱房豐滿,腹部有一道發白的隱約可見的傷口。
他心頭一陣恐懼,又被說不出的原因吸引著走近它。
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但不是腐臭味,不是血腥味,是一種乾淨而熟悉的氣味。他在夢裡也能聞到氣味。它是一具乾淨的屍體,是一個漂亮的死人。
他克服著內心的恐懼走到它身旁。
它的眼珠朝他轉過來,黑洞似的嘴裂開一笑。
弗恩一下驚醒了,用力喘著氣,汗水濕透衣服。
醒來的一瞬間,他似乎還聽到它在說話。
它咯咯笑著說,不要去外面。
第20章 意外
弗恩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這個夢,他在沙發上醒著直到天亮。
他一直在想這個夢為什麼讓他感到恐懼,讓他醒來後仍然驚魂難定。
窗外的晨光已經很亮了,不管怎麼樣,光總能讓可怕的事消弭於無形。他起來洗了個澡,把汗濕的衣服扔進洗衣機。看著旋轉的水花,他的腦子裡又開始想水和電是哪來的這種對小鎮而言毫無意義的問題。
不過這沒能困擾他多久,鎮上發生了一件更令人意外的事。
老沃倫死了。
這個滿頭白髮的老警察坐在他的辦公桌前,身體靠著椅背,腦袋向後仰著,下巴不見了一大半,嘴裡已經血肉模糊。子彈從下頜射入,通過上顎穿透腦幹,飛濺出來的血噴灑在牆上,又順著牆面滑落,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就死了。”莫根說,“死透了。”
弗恩摸了摸沃倫的脖子,屍體已經開始僵硬,他死得應該沒什麼痛苦,一槍斃命,乾淨利落。可他為什麼要自殺?弗恩從他的手裡掰下手槍,這裡沒有能夠檢驗指紋的地方,他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
手槍是老沃倫總掛在腰帶上的那把格洛克。
羅傑說:“他是正常死亡……我的意思是,他的屍體還在。”
“他不會變成恐怖大王。”弗恩說,“所以這算是個好消息?”
“壞消息在裡面。”莫根指了指牢房的方向。
弗恩已經預料到是怎麼回事,關著凱勒和芬克的牢房空了,只剩下椅子和手銬。門鎖完好無損,老沃倫多半說了謊,這裡是有備份鑰匙的。他放走了他們,然後飲彈自盡?還是凱勒用什麼法子威逼他,讓他就範?
“你們要小心一些。”弗恩說,“我想凱勒不會善罷甘休,他現在不見了,說不定會躲在什麼地方來個突然襲擊。每個人都要小心,不要單獨行動。”
“他到底想幹什麼?”羅傑擔心地問。
“沒人知道。有人死了,你可以把這看作是宣戰,但記住我說過的話。先保護好自己,保持警惕,不要主動挑釁。”
“我們會記住。”羅傑問,“沃倫警官不是自殺嗎?”
“很遺憾,恐怕不是。”
羅傑的樣子很震驚:“是誰殺了他?凱勒?”
“我現在沒法給你準確答案,我們要面對的問題很多,現在把這裡交給我。”
“我們能幫什麼忙?”
“回家去,讓這裡空一些就好。”
羅傑聽話地把莫根和其他人都帶走了,警局裡只留下弗恩一個人。
弗恩把那支格洛克槍放在桌上,開始檢查老沃倫的屍體。
死人散發出一股詭異的氣味,不只是血腥味,還有生靈不在之後肉體衰敗的味道。那不僅僅是腐臭,更多的是死亡本身的氣味。
弗恩輕輕掰開沃倫的嘴,只剩一小半的下巴整個掉了下來,露出殘缺不全的口腔,一個巨大的血洞通向他的腦袋深處。弗恩剛才往傷口看時就發現,儘管血肉模糊,但這個可怕的傷口似乎不像手槍造成的。他把手指伸進沃倫的嘴裡,又查看了掉下來的半截下巴,傷口邊緣的皮膚也看不到燒灼痕跡。
他在屍體背後的地板上找了很久,沒有找到子彈,沒有彈殼。
為了讓沃倫看起來像自殺,兇手偽造了現場,可又不想盡善盡美,也許是認為小鎮唯一的警察死了,沒人會認真去探查疑點。
“兇殺案?”
弗恩聽到路克斯說話的聲音,沒有回頭,繼續在地上尋找線索。
“兇殺案。”
“想不到在這裡你的職業也有用武之地。”
“是啊,到處都有兇殺案。”弗恩站起來,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跡,路克斯靠著警局的玻璃門望著他。
“你應該多睡一會兒。”
“你沒來這之前我睡得夠多了。”路克斯說,“發現了什麼?”
“有人闖進警局殺了沃倫警官,把凱勒和芬克放走了。”弗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說,“兇手弄穿了他的腦袋,偽裝成吞槍自盡。”
如果在小鎮之外,弗恩會認為兇手開槍殺了老沃倫,再把槍塞進他手裡偽造自殺現場。可在這裡,他要找的是個擁有開槍射擊一樣超能力的人。
“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路克斯走過來,看著沃倫警官血肉模糊的屍體,脖子上那道舊傷雖然早就癒合,卻留下了發白的痕跡。傷口永遠不會長回原來的樣子,有時弗恩會覺得那是故意的,傷口在提醒人們不要忘記疼痛。
“他一直很後悔。”弗恩說。
“我知道。”路克斯說,“也許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有的時候,死了比活著好。”
“有時候是的。”
“需要有一個葬禮嗎?”
“樹林裡有個墓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把死去的人埋在那裡,不過這裡沒有棺材可用。”
他們用了一個藍色屍袋代替棺材,老沃倫的屍體輕得不可思議。
羅傑和他的朋友們參加了葬禮,霍爾克也來了,他很少走出占卜店,不知道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葬禮極其簡單,莫根和幾個年輕人挖了一個坑,把屍袋放進去,屍袋的拉鏈打開一點,露出老沃倫的臉。儘管弗恩替他擦乾淨了血,他的臉看起來還是慘不忍睹。接著所有人都朝袋子上扔些野花,就用泥土把它蓋上了。
“你不會覺得有點奇怪嗎?”霍爾克忽然對弗恩說。
“什麼事?”
“人們挖了一個坑,把屍體埋進去,可最後挖出來的土總是剛剛好。”霍爾克說,“就好像什麼都沒有埋在裡面,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弗恩向他看了一眼,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薇洛麗卡給你看過身上的傷了,是嗎?”
“是的,很可怕的傷口。”
“你會不會覺得她是個可怕的女孩?”
“因為什麼?”弗恩問,“因為她參與了獵殺使者?可你也是其中之一,不是嗎?”
霍爾克也向他看了一眼。
“沒錯,我也是其中之一。你會覺得我們這樣的人很可怕嗎?”
“實際上,我並不覺得人性有多可怕。”弗恩說,“這個世界到處都是隊列,你總要選擇其中之一,沒有人能夠單獨活下去。”
“那天她回來後哭了很久。”霍爾克說,“我從沒見過她哭得這麼傷心。”
弗恩理解她為什麼傷心,因為那幾乎是她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