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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看到這雙手撕碎了他的作品。

    他輕輕地,在這雙手的手心裡放了一隻小狗。

    “送給你。”他親切地說。

    ——

    低價占卜

    弗恩覺得自己被撕裂了,這種奇怪的感覺。

    一個人怎麼可能被撕成兩半還好好活著,可事實就是如此。時間還沒有到,他已經很難忍住不發出呻吟。他的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似乎那種涼意可以緩解他的痛苦。他感到自己行走在崩潰的邊緣,但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只有主宰才能讓人同時體驗到生和死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

    “克拉克警官,你還好嗎?”羅傑擔心地問。

    “還有十秒。”艾米麗說,“他又不會死,當然還好。”

    “可是他疼得很厲害。”

    “再堅持十秒就可以解脫了,現在還有八秒。”

    羅傑轉而向路克斯求助。路克斯沒有轉身,還是背對著他們。他的右手一直在流血,血在地面上匯成一小塊紅色。

    “路克斯。”弗恩叫他,“路克斯。”

    他看到路克斯的肩膀鬆了一下,似乎在嘆氣,接著他終於轉過身來。

    時間到了,弗恩已經完全從生存時間的疼痛中恢復過來。真是難以置信,他覺得渾身輕鬆,原來的傷口也不再發疼。他摸了摸胸口,發現那個fèng得很醜陋的傷疤不見了。

    “你做了什麼?路克斯,你治好了我的傷?”

    “反正你一樣會痛。”路克斯說,“我不知道哪一種代價會讓你更痛,是打倒守衛,還是治好你的傷。你說過會讓我知道你的極限在哪裡,現在你經歷過了,告訴我感覺如何?”

    弗恩看著他,目光驕傲而溫柔:“我不記得了,我現在感覺很好,已經忘記剛才經歷了什麼。”

    他可以忘記,但路克斯很難忘記。

    “讓我看看你的手。”

    路克斯的手仍然緊握著,弗恩花了點力氣才把它掰開。他的手心被劃開幾道很深的傷口,血不斷地往外流,他應該會疼得難以忍受,可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疼痛的跡象。弗恩從他鮮血淋漓的手掌中拿走了那塊紅色玻璃,看起來大概是玫瑰的其中一片花瓣,三角形,有著三個可怕的尖角。

    弗恩難以分辨上面的紅色是玻璃本身的顏色還是血。

    羅傑聰明地說:“我去找紗布和繃帶。”然後跑上樓去。艾米麗點了一支煙,她沒有離開的打算,不過對眼前發生的事也沒什麼太大興趣。

    弗恩為路克斯清理了手上的傷口,仔細確認有沒有碎玻璃藏在裡面。翻開的傷口汩汩地冒血,怎麼樣都止不住。弗恩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怎麼會這麼了解他,知道這並不是自殘,不是那麼膚淺的東西。那是他的決心。

    羅傑找來了繃帶,他自作聰明地想儘可能多給他們一點時間,但又不敢耽擱太久。

    “傷口很深。”弗恩說,“要不要把它fèng起來?”

    “這是個好主意。克拉克警官fèng得很好。”羅傑給路克斯看自己腿上的傷口。

    “不用了。它會好起來,就算惡化也沒關係,下次你在生存時間裡的時候,我也會順便把它治好。”路克斯說,“就讓它疼一會兒。”

    一次只嘗試一種痛苦。

    弗恩替他包紮起來,儘量保持乾燥。

    不管怎麼樣,他們又贏了。

    這次是貨真價實的使者能力,而弗恩也沒有因為付出代價而死於非命。

    他們沒去管躺在地上的守衛們,只有羅傑在經過凱勒身邊時狠狠揍了他一拳。

    “這是為我自己。”他說,然後又踢了另一邊的哈羅德一腳,“這是為蓋奇。”

    不過他沒再做什麼,弗恩需要這些傢伙,他們是傳聲筒,得讓他們把今天發生的事傳播出去。如果有人不信,就再來一次。路克斯的禁忌解除了,雖然他不會濫用能力,但同樣也不會再四處受威脅又無還手之力。

    弗恩和艾米麗約定了一些暗號,每個暗號代表一個固定長度的時間。她不需要時時刻刻跟在他們身邊,弗恩告訴她這只是最後的防線,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要求她使用能力。

    “但是最近我可能會需要一段稍長些的時間,半小時到一小時左右。”弗恩說,“如果覺得為難,你可以拒絕。”

    “你不必徵求我的意見。”艾米麗無所謂地回答,“對我來說一分鐘和一小時沒什麼分別。”

    看得出來這是她的真心話,但弗恩還是希望她能認真考慮,因為他知道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並非出自她的本意,只是因為缺乏情感造成的冷漠。不只對周圍的一切冷漠,也對自己冷漠。

    “我不覺得那是能力的代價。”艾米麗說,“相反,這是一件好事。它把你和周圍的事物分割開來,你不再是這個亂糟糟的世界的一部分,可以冷眼旁觀,不會受打擊,我已經忘記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她皺著眉想了想,似乎很難回憶起悲傷和哭泣是什麼滋味。

    “不過我還是有感情的,尤其是看到你們在一起的時候。”艾米麗說,“愛和恨在所有感情中總是最強烈,要失去它們真不容易。如果你想要‘時間’,就到魔手餐廳來。”

    弗恩完全恢復了健康,就像沒有受傷之前一樣,甚至還要更好。

    他檢查了本該有個洞的胸口,那裡的皮膚光滑乾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就是使者的能力,無所不能。”他問路克斯,“也能起死回生嗎?”

    “我沒有想過這麼可怕的問題。”路克斯回答。

    他既不想讓活著的人死去,也不想讓死者復活,無論哪一樣都讓他感到恐怖和殘忍。

    “謝謝你,路克。”弗恩說,“你讓我變得比以前更好了。”

    “你本來就已經快痊癒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身上有永遠無法消除的傷疤。”

    “不,我不是說傷疤,我是說我自己。你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你一直就是個很好的人,在外面的世界一定也過得很好,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那不一樣。”

    那確實不一樣,在外面的世界他們或許沒有機會相遇,不會知道彼此的存在,雖然有可能他們都會過得很好,有完美的一生,但還是不一樣。

    “我明白,可是不用謝。”路克斯說,“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必對我說謝謝。”

    “就這麼說定了。”

    他們又回到巴倫克先生的家。

    這真有回家的感覺,打開門,整個房間散發出一種很久沒有人住的清冷和親切。

    弗恩打掃了一下客廳和臥室,下午太陽還沒落下去之前,他和路克斯一起坐在寬敞的陽台上欣賞夕陽映照下的蒼穹。那種瑰麗的美讓人驚嘆不已。晚上他們就一起去魔手餐廳吃晚餐,艾米麗對他們這麼快就來光顧不動聲色,毫無反應。她實在是個出色的演員,沒人能看出她和他們之間的關聯。

    晚餐過後,他們又沿著中心街道往回走。經過占卜店時,很難得地看到霍爾克站在門口。

    “看看你們。”靈媒先生說,“過得不錯。”

    “是啊。”弗恩停下來看著他,“活著就很不錯。”

    “要進來坐一會兒嗎?”霍爾克的目光卻在看著路克斯,“我記得我們好像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路克斯說:“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

    多虧有了弗恩,路克斯已經能夠走進人群。

    “來吧,我準備了好茶。”

    弗恩說:“我們當然可以進去坐一會兒,不過你是中立派,既不屬於守衛也不屬於旅人,不應該和我們扯上太親近的關係。”

    “你說得對。可我也說過,隊列無處不在,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保持絕對中立,總會偏向其中一方。”

    “你想要改變陣營?”

    “不,我只是做生意,我開的是占卜店,為什麼不來試試?只要二十美元我就能告訴你最近的運氣如何。”

    “十美元。”弗恩說。

    路克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問:“你是認真的嗎?”

    “他說得對,既然我們暫時無法離開,就應該光顧一下這裡的小店。”

    “十美元就十美元。”霍爾克答應了。

    他的占卜室很溫暖,大概是以前過度使用能力造成的影響,他總會在房間裡準備一些禦寒用的毯子。到了這裡,霍爾克的態度又嚴肅了幾分,似乎這張占卜用的桌子本身就帶著些神聖。

    “好了,如果能知道你們的出生時間會更好,不過沒關係。”

    弗恩向他的桌子上指了指說:“你不用翻幾張牌,讓你的戲法看起來像真的一樣嗎?”

    “你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的戲法是真的?”霍爾克停頓了一下說,“我的占卜不是戲法。”

    “你看出了什麼?”弗恩問。

    “我看到濃霧散去了。不過那並不代表危險過去。”

    “顯而易見,只要我們還在這個鎮上,危險永遠不會過去。”

    “好消息是,你們拿到了一張好牌。”

    “你說是就是。”

    霍爾克又對路克斯看了一眼,他還沒有好好打量過這位會給人帶來災厄的使者。路克斯看起來也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但是多了一份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少有的沉靜,他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開懷大笑,即使笑起來也總有一些不易察覺的憂鬱。他承受得太多,已經不堪重負,應該有人來和他分擔一些。霍爾克再去看弗恩,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充足的精力和信心,不用懷疑,他能把任何人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霍爾克問:“你最近有沒有做夢?”

    “有過幾個。”弗恩立刻想起自己的夢,那是連路克斯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一直在揣測夢的含義。他隱約覺得這些夢連通著另一個世界,但又和這個世界有著難以分割的關係。這些連貫的夢,讓醒來後的時間變得像一頁書籤。

    “我們總是說要提防夢境,夢沒有好壞之分,但最好不要忽視它。”

    不管霍爾克是不是真有通靈的本事,但他確實有種與生俱來的神秘感,也許這就是他選擇當個靈媒的原因,他強烈地吸引著別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慾,讓人不由自主地傾吐內心秘密,同時又渴求著從他那裡獲得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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