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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努力回想,試圖想起那是什麼可怕的武器發出的怪聲,手雷的引信?炸彈的遙控按鈕?還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都不是。
威利終於發現這種絕對的黑暗有多可怕,讓他產生了多少毫無邏輯的聯想,嚇得一身冷汗。恐懼和緊張終於讓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挪動了位置,奇怪的咔嗒聲停止了,緊接著一個冰冷的傢伙打在他的額頭上。他被這一下打得頭暈目眩,似乎看到黑暗中亮起了光。
這光芒居然不是錯覺。一擊之下,弗恩的手電筒自己亮了,光照進威利難以睜開的眼睛。威利沒發出什麼聲音,光芒立刻又消失了。黑暗中一個人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個人在瞬息間用什麼東西綁住他的手腳。威利還想使用能力,但這時他的雙手除了傷害自己已經沒法對準敵人。
“喜歡我的原子筆嗎?”弗恩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送給你,沒準你能靠它解開眼下的危機。”說完他又按動了原子筆,威利聽到咔嗒兩聲,他竟然被這東西嚇破了膽。
弗恩揮拳打暈他。
路克斯放開已經失去意識的威利·史蒂文。
“繼續往前走,保持安靜。”弗恩用對講機通知隊伍中的其他人,有比爾帶路,他們可以在黑暗中更安全地前行。弗恩決定留下來挨個解決剩下的守衛,收拾完威利,他和路克斯又換了個地方藏身。
他相信在這片噩夢般的濃霧中,捉迷藏遊戲會讓守衛更容易對付。
看得見才能起作用,這對超能力者來說是個嚴峻的考驗,而對不用能力的人反而有了無上便利。
弗恩把路克斯拉到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路克斯看他一眼,弗恩朝他做個小聲的手勢。他把手電筒綁在附近的小樹枝上,輕手輕腳回到路克斯身邊。
他們對付威利·史蒂文時其他守衛沒有上來幫忙,但弗恩知道這些傢伙一定就在周圍。不能準確地使用能力讓他們對黑暗望而卻步,變得更加謹慎小心。弗恩在路克斯耳邊輕數著“一二三”,路克斯望著黑暗中樹枝所在的位置,弗恩數到三時,手電筒驟亮起來。它在一片漆黑中像個燈塔,成了所有暗中的眼睛注視的焦點。與此同時,弗恩感到手臂傳來一陣小小的刺痛,皮膚因為代價而裂開了一道血口。他把傷口給路克斯看,路克斯無奈地替他擦掉血,並在上面親了一下。
這時一個握著鐵棍的身影冒出來。羅賓斯的突然現身總讓人措手不及,但他擊中的只是一截綁著手電筒的樹枝。弗恩上前勒住羅賓斯的脖子,如果不以最快速度讓他失去意識,他就有可能瞬間消失。
幸運女神幫了把手,羅賓斯沒來得及掙扎就在弗恩的雙手間昏厥過去。路克斯照樣把他綁起來,然後他們繼續像剛才一樣轉移、躲藏、尋找新獵物。
弗恩覺得和路克斯合作很合拍。怎麼會這樣,他不認為路克斯具備和他一樣的專業能力,但就是合作無間,仿佛他們之間經常這樣玩遊戲。這種感覺連和搭檔亞歷克斯都不曾有過。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亞歷克斯,現在離他多麼遙遠,仿佛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再也沒有那種生死搭檔的懷念了,甚至可能因為主宰的干擾,他也不覺得失去這樣一段友情有多遺憾。
突然,一陣莫名的顫慄襲擊了他。弗恩立刻轉身緊盯身後的黑暗,手指停留在手槍扳機上,腦子裡迅速仔細地搜索著最有可能出現的敵人。
這種看不見的環境對誰最有利?
哈羅德。
弗恩必須感謝這片濃霧,也必須感謝主宰和鐵則。
濃霧讓群體化整為零,不再有周密的集體計劃,惡劣的可視環境讓毫無準備的守衛一進入其中立刻四處分散,給了弗恩伏擊落單者的機會。而鐵則,制約著能力者,即使哈羅德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一切,也不會沒有節制地使用能力。
只要他還有看不見的時候,哪怕幾分鐘也是好機會。
哈羅德可能以為弗恩會儘量躲著他,但事實上弗恩的躲藏只是為了迷惑對方。他不在意被發現,因為即使被“看到”,哈羅德也無法準確地通知他那些不知身在何處的同夥。他在這裡。在哪?前面,後面,還是左右兩邊,這裡壓根沒有東南西北可分,更何況他自己又在哪呢?無法描述具體位置,就沒法找來幫手,哈羅德本人是個毫無戰鬥力的傢伙。
弗恩覺得有人看到他了。當然,他也不能完全肯定這個留意到他的人就是哈羅德,說不定有人天生就是夜眼,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東西。
弗恩只有幾秒鐘可以做判斷,找出對手的正確位置。他聞到一點血腥味,很快鎖定了目標。
不是哈羅德,出乎意料,竟然是凱勒。
弗恩沒想到這傢伙如此執著,他的傷勢不輕,卻還是追來了。
凱勒打破了捉迷藏的遊戲,用的方法簡單粗暴,突然間猛撲過來,抓住弗恩的肩膀,像個瘋狂的醉漢一樣對他拳腳相加。
“抓到你了,狗娘養的雜種。”凱勒怒吼著,似乎要告訴所有人自己正在和對手搏鬥,弗恩也像對付醉漢一樣抓著手臂把他絆倒,兩人一起摔向地面。弗恩的手肘壓著他的背,凱勒奮力掙扎,滿嘴污言穢語。
“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用嘴說話而不是排泄。”弗恩板住他的手,用力一提,凱勒的髒話更豐富多彩了。弗恩讓他手臂脫臼時,他發出了某種低沉古怪的聲音,這足夠了,他已經成功地把其他人都吸引過來。
弗恩從他身邊躲開,一截發亮的刀尖從後面直刺過來,擦著肋下穿過,劃破衣服,造成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第51章 故地
弗恩錯了。
他以為鎮上只有一把槍。
槍是武器,只要是武器,皮爾遜就可以“製造”出來。
弗恩躲開的一瞬間,那把發亮的刀變成了一支霰彈槍。這麼近的距離,如果被打中一定會成為血肉模糊的碎塊。弗恩摔倒在糙叢里,路克斯碰到了他,把他拉起來。弗恩按住傷口,在槍聲的餘音下飛快逃離了這片危險之地。
一發子彈射在他腳邊,霰彈槍在這麼遠的距離殺傷力會小很多,弗恩猜測皮爾遜手中的槍型變成了射程更遠的大口徑槍。
“他是個移動的武器庫,還能變出什麼更可怕的傢伙來?”
路克斯說:“皮爾遜的武器變化有限制,冷兵器可以一直使用,槍械只有一發子彈,而且他不是憑空變出武器,只是變化形狀和結構,因此他必須保證身邊至少有一件武器。”
“要是他變出火箭筒,一發就夠我們受的。”
“那得看他願不願意承受代價。”
弗恩沒再好奇地問代價是什麼,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得阻止他,要是讓他追上羅傑他們就不妙了。”
他話音剛落,腳邊的糙叢忽然燃燒起來。
弗恩不得不停下,很快另一片糙叢也起了火。尼爾森不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因此只能靠大致方向縱火做試探。火焰雖然沒有燒到弗恩和路克斯的身上,但卻分割了他們,讓他們離得越來越遠。濃霧中的燃燒遠沒有預想的那麼容易,似乎有什麼不可思議的物質在控制環境,主宰希望這裡保持絕對黑暗。
火光很快熄滅了。
弗恩發現除了鼻子能聞到的些許焦味之外,他遇到了最大的麻煩——和路克斯走散了。
他不能大聲喊叫讓路克斯發現自己,也沒辦法判斷眼下所在的方位。
他甚至沒有一個可以用來照亮腳下,尋找到一絲線索的手電筒。
好吧。
弗恩擔憂了幾分鐘,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幸好還有個對講機。他把耳機塞進耳朵,四周太安靜了,不知道那些會縱火又能隨手變出武器的傢伙在哪,最好還是暫時保持安靜。
等他完全鎮定下來時,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這是他最近能夠感受到的最正常,最真實的疼痛。不是代價造成的,也不在艾米麗的時間之內。這是切切實實被刀口劃開的傷痛,血流了不少,但不嚴重。
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之後,弗恩決定選擇一個方向往前走。路克斯一定也在找他。他們有過約定,在無法找到對方的情況下,儘量往濃霧的盡頭走。
守衛們應該也會這麼辦,弗恩覺得儘管這裡伸手不見五指,卻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吸引著人們往同一個地方而去。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開始了艱難的步行。
弗恩像個盲人一樣走得小心翼翼。
起初他以為自己可以應付這樣的盲行,但很快發現事情沒這麼簡單。一成不變的環境會讓人陷入不安,變得越來越神經質。
路克斯不知去向,守衛們也沒了蹤影。
弗恩憑著感覺走了一段,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試著用對講機和其他人聯繫。最令他憂心的情況出現了,耳機中一片死寂。他告誡自己必須冷靜,繼續走,就在這時忽然看到遠處有一點光亮。
是旅人們的手電筒嗎?
不,手電筒的光不會傳得這麼遠,也不會這麼集中。
那麼是那條通往小鎮之外的金色小路嗎?
他不太確定,但光亮總算是個明確的參照,讓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了目標。
弗恩開始往光的方向走,他走得很快,好在光源越來越近,沒有像海市蜃樓一樣永遠在前方。
當他近到能看得足夠清楚時,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看到白光之中停著一輛車。
弗恩走過去,伸手撫摸車蓋,擋風玻璃上有個不起眼的小缺口,是一次小小的意外事故造成的,由於微不足道,就沒有修理。
這是他的車,車牌號和其他特徵都可以證實,是他進入小鎮後就消失不見的車。
弗恩無法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說服自己為什麼他的車會停在這裡。凱勒絕不可能把車開進濃霧,汽車也無法通過外面的鐵夾群。他非常肯定,那些鐵夾在被路克斯扔出去之前沒有移動過位置,長年累月的放置幾乎使它們和地面的雜糙長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個他最不願意接受的解釋。
是主宰把這輛車放在這裡,只為了在他費盡心思快要離開小鎮時布置一個不懷好意的惡作劇。
弗恩拉了拉車門,沒有上鎖。他的腦中漫無目的地思索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正沐浴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這和上次他在濃霧中看到的裸體女人、動物和樹林的情況有些相似,光芒不知從何而來,卻又十分自然。他很快發現另一件怪事,似乎當他走進這片光芒時,就與它融為了一體,無論他走向哪裡,光都會跟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