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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很差地把小黃花扔在路邊,決定空手去拜訪葉繁。
穿過一條又一條歪歪扭扭寫滿“拆字”的老巷子,逄光終於看到了一條沒有雜草的巷子,他拄著拐杖,來到那扇緊閉的大鐵門外。
他站定後,四下打量,心道:真他媽荒涼,這片拆遷區要是不鬧鬼,才怪了。
他把鬆散的領帶徹底扯離脖子,胡亂塞進西裝口袋,抬手去拍門——
可他的手還沒碰到鐵門,鐵門就“吱扭”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逄光拄著拐杖走進門裡,門後空蕩蕩的,並沒有人來給他開門,仿佛這門是自動開的?要嘛就是鬼給他開的!
他還沒回過神,大鐵門已經在他身後碰上了。
眼前院子乾淨樸素,安安靜靜,仿佛空無一人。
第18章 新月井③
隨著入秋,天氣有點冷了,葉繁還蓋著夏涼被,所以睡覺的時候不知不覺把被子捂得非常嚴實,導致他看上去,像一隻包裹在繭里的蠶寶寶——
逄光獨自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聽不到一點動靜,也沒冒然進屋,他給葉繁打了個電話,但剛響了一下,電話立即被掛斷。
“……”逄光摸不著頭腦,就拄著拐杖進了屋,然後一眼看見客廳那張頗具80年代樸實唯物風情的大木板床上和床上那隻睡著了的“蠶寶寶”。逄光被逗樂了,他蹣跚著走過去,往床邊一坐,用拐杖去敲“蠶寶寶”葉繁。
但剛敲了一下,拐杖仿佛被什麼給纏住了,左右動彈不得。逄光於是盯著虛空,試探地問,“李……先生?”
是啦,葉繁在和一隻名為“李禤”的鬼同居,那給他開門的應該是那隻鬼了,掛他電話的應該也是那隻鬼了。逄光雖然明白,但如果不是這麼真切地感受到,他一直還是不太相信“李禤”的存在的。他收回拐杖,繼續問,“李先生,小葉老弟什麼時候起床?”
虛空就是虛空,沒有人現身回答他。
於是,作為客人,逄光只好僵硬地坐著等待。等待著等待著,他就把拐杖一丟,大剌剌在葉繁身邊躺下了。
下午四點,鬧鐘響。
葉繁按掉鬧鐘的同時睜開眼,看見床邊冷不丁兒坐著的李禤,他習慣性地打招呼,“早啊”,然後發現李禤正一臉陰沉地盯著地面,他疑惑地爬起,順著李禤的視線往地上看,然後看見了一個正在打呼嚕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有一頭略顯凌亂的天然捲髮,五官端正,眉頭緊皺,看起來有點戾氣,穿一身黑西裝搭配白襯衣,身邊還丟著一根拐杖,在別人家睡得昏天黑地。
“誰啊這是……”葉繁覺得眼熟,但又覺得沒見過此人,直到他再次把視線落在那人上著夾板的右腿上,才不確定地叫出聲,“逄……隊長?”
逄光蹭地坐起來,劈頭就問,“什麼,哪兒來的案子?”
“……逄隊長,您怎麼來了?您——”葉繁斟酌了一下,繼續問,“我應該鎖了門的,您怎麼進來的?怎麼睡地上啊?”
逄光也不明白他怎麼會躺在地上,他抓起拐杖,撐著站起——之前被案子蹂|躪的逄光,天然卷的長髮凌亂,鬍子拉碴,衣服又髒又舊,看起來是個足有四十歲的糙漢子,這兩天因為參加葬禮,他把頭髮剪短了,鬍子颳了,穿著妥帖的西服,頓時就清清爽爽,年輕了十多歲,完全像變了個人。
逄光伸手拍了拍臉,讓他更清醒些,才說,“心情不好,找你嘮嘮嗑。”他剛說完,臥室門仿佛被大風吹著,“砰”地碰上了。
葉繁看一眼氣勢洶洶進屋的李禤,訕訕一笑,“室友,好像不太開心。”
懵逼中的逄光頓時回過神,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我打擾了你們的二人世界?”
“……額,也不是……”葉繁不知這話該怎麼回答,李禤這個人,不,李禤這隻鬼,本來就有點陰晴不定,葉繁他自己也很少邀請朋友來家裡,所以對於逄光的到來,不論李禤和葉繁,都挺意外的,但,“二人世界”什麼的,有點不太確切——
葉繁看向縮在客廳一角的晴子。
晴子自從那天在井外看到她腐爛的屍體後,就失魂落魄的,天天蹲在那兒,怎麼叫都不應,偶爾還會淒悽慘慘地哭上一陣,瘮得人簡直想發瘋。
葉繁也不知道,大概,鬼的情緒就是這麼難以捉摸吧。
“案子都結好了嗎?”葉繁一面起床,一面詢問,最近的報紙上完全沒有關於“無頭屍案”後續進展的報導,大概因為案件的特殊性,所以進行了輿論管|制。不過看逄光這一身的打扮,應該是剛參加完葬禮回來。
逄光拄著拐杖跟著葉繁走到衛生間門口,“算是吧。”
“……逄隊長,我要解決一下生理問題。”葉繁指了指馬桶。
“哦,請便。”逄光大大咧咧背轉身,完全沒有從衛生間門口離開的打算。
“……”葉繁碰上門,不知不覺還把門反鎖了。
洗漱完走出來,逄光還在門口等著,又一路跟著葉繁走到廚房門口,“小葉老弟,你說這案子,怎麼這麼鬧心!”
葉繁不說話,但他大體能明白逄光的心情,死了這麼多人,但兇手是個死人,還是個人生經歷比較悲慘的死人,無論怎麼想,都不夠痛快。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哪有那麼多快意恩仇的時候?前兩天,他和李禤一起去了晴子家,看到晴子的媽媽和弟弟——晴子的媽媽到現在都不相信晴子已經被人殺害,不肯去認領晴子的屍體,不肯舉辦葬禮。他和李禤看了,心裡都酸。
再加上逄光是這個案子的總負責人,受害人家屬和犯罪人家屬,都要他去應付,那種天天上班如同上墳的心情可想而知。
“殺害方仲文——那個肇事逃逸的人抓到了嗎?”葉繁問。
“早抓到了,不過那人已經瘋了。”
葉繁覺得到這裡,警察能做的事已經全部做完了。他從冰箱裡取出一塊五花肉,用溫水泡著解凍,又熟練地準備蔬菜,岔開了話題,“今晚吃紅燒肉,逄隊長要不要一起吃?”
逄光頓時飢腸轆轆,他按上自己乾癟的胃,“好久沒吃過一頓正經飯了。”看著葉繁繫著小熊圍裙,在廚房那賢惠的樣子,他忽然問,“小葉老弟,你是gay?”
葉繁本來在削土豆皮,削皮器一滑,差點削掉一層手皮,他無語地看向逄光,“逄隊長,你瞎說什麼。”
“……”逄光尷尬地撓撓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沒見過gay,又聽原森說你是個gay,所以很好奇。”
葉繁嘆口氣,埋頭削土豆,不想解釋。
逄光咳嗽一聲,故作正經地沉默一陣兒,但終於忍不住好奇心發作,他又問,“聽說那個,和你同居的李先生,顏值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