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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禤僵硬的身體慢慢柔軟,微微有些發抖。
“如果你不放心,法力還給你,以後還由你來保護我。”葉繁說。
“我不要。”李禤悶悶地說。
葉繁低頭看著李禤,目光認真,“那以後我來保護你。”
李禤看著葉繁,驀然呆住。
葉繁手指輕撫著李禤的臉頰,面上有微笑,心底卻也在不住顫抖。時隔千年的因緣啊,那在千年以前,他和李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李禤一直不肯投胎轉世,為什麼李禤選擇了全部忘記,為什麼千年之後他們再次相遇了——為什麼有的時候,他會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疼痛感。
彤雲密布的天高處,飄落了今夜的第一片雪花。
葉繁不由自主地吻住李禤,嘆息著說,“我那麼愛你,特別愛你,所以別再說這種話了。”
李禤感受著葉繁灼熱的親吻,凌亂的記憶撲面而來,黑白分明的清涼眼底,漸漸騰起薄薄的霧氣。他心神俱顫地想,這輩子一定要在一起。
——隔壁院子裡,孟萱收回望遠鏡,若有所思地問,“奈奈,這李禤要是復生成人,記憶會全部恢復嗎?”
辛無奈本來在電腦前打字的,這時停下來,應了個字:“是。”
“你說記憶這種東西,怎麼就除不掉呢?我這孟婆湯,也頂多撐個兩世,兩世不喝,就會慢慢想起過去的事。李禤他那種封印方式,更別提了。”孟萱說,“奈奈,我覺得你那種封印挺靠譜啊,把他的記憶給鎖到盒子裡,只要你拿著鑰匙不給他,他就永遠想不起來。”
辛無奈說,“逃避不是辦法,他終有一天會想知道過去的事。就算李禤不想知道,葉繁大概也會好奇。不能坦然面對過去,並不是真正的幸福。”
孟萱沉默,無法反駁。
——李禤偎在葉繁懷裡,仰頭看著在天地間飛灑的潔白雪花,忽然說,“葉繁,我喜歡人類,很喜歡。”
葉繁驚喜地笑出來,“那你趕快復生,我們一起好好做人,一起好好活著!”
李禤揚唇一笑,朝葉繁豎起兩根手指,做了個“yeah”的手勢。
第76章 前前前前世①
大明宮。
身著絳紫朝服、手捧聖旨的葉繁走出紫宸殿。
太液池上的清風, 徐徐吹來,卻沒吹散他這一頭茫然的霧水。
葉繁捧著聖旨在殿外站了一站,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 問身邊送出來的內侍,“元公公,陛下這聖旨是何意?”
年邁的內侍恭恭敬敬道,“大將軍, 聖旨寫的清清楚楚,您哪裡不明白?”
葉繁壓低聲音道, “陛下的旨意是讓我‘調、教’律王殿下, 教他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必要時, 可用刑罰——”
內侍微微一笑, “大將軍,您這不是都明白麼?”
“不不不!”葉繁連聲否認,“我只是個武夫,一介粗人, 怎麼能教律王殿下禮儀?這差事, 該交給太傅大人。”
內侍不答反問,“大將軍, 您何時回到長安的?”
“前日剛從隴西回來,算上今日, 一共三日。”葉繁不明所以。
內侍又問,“大將軍, 您此次回京述職,要待多久?”
“特請了聖旨,要留半年。”葉繁老實道。
內侍嘆口氣,頗為同情地道,“這麼一說,大將軍,教導律王殿下的重任,只能交給您了。至於律王殿下是何方神聖,您可以先去打聽一下。”內侍說罷,朝葉繁施了一禮,退回紫宸殿。
葉繁心裡咯噔一聲,事情如此詭異,莫非那位“律王殿下”是塊燙手的山芋?
事實上,那位“律王殿下”不僅是塊燙手的山芋,而且是塊金鑲玉嵌的燙手大山芋。他的大名在長安城貴族圈裡流傳甚廣,乃至於只消葉繁吐出“律”這個字,就會有各種逸聞趣事瘋狂傳到耳邊:
“那位殿下啊,聽說幼年身體不好,被太后寵壞了,不學無術,性子相當驕縱;”
“那位殿下啊,聽說翹了朝會,帶著一幫宮女在太液池邊放紙鳶,然後紙鳶掉下來,砸破了左相大人的腦袋;”
“那位殿下啊,聽說下棋贏了宮廷第一棋博士,還嘲笑棋博士棋藝太差,結果那位棋博士羞愧至極,一氣之下辭官回鄉了;”
“那位殿下啊,聽說……嘻嘻嘿嘿……在宮裡扮作宮女,引誘了太傅大人,結果太傅大人衣裳都脫了,發現是律王殿下,當即一口老血噴了出來……陛下得知後,氣得差點沒直接倒下去;”
“那位殿下啊,全長安城沒人能管得了,聽說陛下想把他推出去呢。”
“怎麼推出去?連太傅大人都鎩羽而歸,還有人肯接手麼?”
“聽說是位長年在外帶兵的大將軍,雖則戰功赫赫,但近些年都不在長安,不太了解這位‘律王殿下’,因而還肯接手。”
“……嘖嘖嘖,還真有這種蠢貨,這下有好戲看了。”
——身著便服,混在長安第一茶樓探聽消息的葉繁,作為別人嘴裡的“蠢貨”,拿著茶杯的手抖了抖,冷汗瞬間冒出來。
想起尊貴的皇帝陛下頒完聖旨後,竟親自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微妙、用詞委婉地說:“葉愛卿,朕的這位皇弟,雖然聰慧,卻頗有些頑劣,你在京這半年,朕便把他託付給你,你一定要好好替朕教導他,必要時,可用刑罰。又然,皇弟他身子有些弱,刑罰也不能太過,你嚇一嚇他,讓他把那一身壞脾氣改了便是。事成之後,朕必重重有賞。”
事出反常必有妖。葉繁當時內心一片驚詫,為何教導皇子的差事,會交給他?為何他請旨留京,陛下想也不想便准奏了;為何陛下會走下龍椅,沖他和顏悅色地微笑,做出這種任重道遠的囑託……
葉繁搖搖晃晃走出茶樓。日光的照耀下,長安城端莊宏偉,熠熠生輝,只是這光芒太燦爛了些,讓他微微有些眩暈。五年未歸,好不容易戰事停歇,他得了些清閒,請旨留京侍奉母親,卻不想,攤上了這麼一件棘手的差事。
雖然萬般不情願,第二日大早,葉繁還是規規矩矩入宮,捧著聖旨來到律王殿下的宮殿外。內侍傳話:“大將軍,殿下還沒起,請您稍等。”
於是,葉繁捧著聖旨在大殿外,稍等了兩個時辰。
眼看著紅日初升,直至頭頂,夏日燥熱的蟬鳴響徹華美的庭院。
涼爽的大殿深處,終於傳來一把慵懶清澈的嗓音,“將軍?不就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粗人麼?”
葉繁呼出口氣,終於來了!有點忐忑,又有點好奇,當下微垂了眼眸,仔細探聽著殿內的動靜。就見,一個長發披散,穿著金黃色緞子睡袍的少年,赤著腳,慢悠悠來到眼前。
潔白細嫩的雙足,停在殿內乾淨冰涼的地面——葉繁腦子裡一晃,想起了這夏日宮廷內滿眼的綠,濃郁的綠色中盛開著白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