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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賣藥品是吧,罪加一等!”逄光狠狠記下來, 又問,“法力失效後, 那些在這兒整過形的人會怎麼樣?”
“大、大概會留下紅色的線狀疤痕。”白貓小聲說,“老婆是這麼說的。”
“還會出現幻覺嗎?”逄光問。
“老婆說, 整過的部位不會再動了,但精神能不能恢復正常——不知道。”
“老婆老婆老婆,張口閉口‘老婆’,還是男人嘛!”逄光大罵,然後朝門外叫,“老邢,進來把人帶出去,收隊!”
一時鎖了店門,眾人站在黑巷子裡分道揚鑣。原森自動坐上了葉繁的計程車,逄光好脾氣地跟過去,“原道長今晚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原森爽快地碰上車門,看也不看逄光,陰沉著臉,不說話。
逄光吃了個閉門羹,也沒生氣,又敲開葉繁的玻璃窗,笑著囑咐,“小葉老弟,麻煩把原道長送到學校哈,車費回頭給你。”
“……哦。”葉繁覺得氣氛無比怪異,逄光今晚似乎異常殷勤,以前從來沒提過“車費”的事,今兒是怎麼了?
一路沉默,原森尤其沉默。葉繁從後視鏡里看原森,原森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問什麼也都只是簡單地“嗯”、“哦”地應付過去。直到把車開到校門口,原森忽然問李禤,“你不是回地府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李禤想了想,說,“大概還是人間好吧。”
原森拍了拍葉繁的肩膀,天馬行空地來了句,“葉大哥,你好好對他。”才推門下車,一路小跑進了學校。
葉繁目送原森消失在視野中,才轉頭看李禤,認真說,“謝謝你,肯回來。”
——謝謝你,肯回到我身邊。
李禤一愣。
葉繁忽然側身過去,溫柔地親了親李禤的嘴角。
李禤身形一僵,眼中卻化開一絲波紋。他臉頰上騰起薄薄的紅暈,轉眼看向窗外,卻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嘴角。
葉繁開車向江草草家駛去。他心裡有很多疑問,但不知道該不該問。早上接吻的時候,李禤為什麼會哭?剛才提到“幾世追尋”的時候,李禤為什麼會恍惚?他想讓李禤幸福,他想和李禤幸福的在一起,但他應該怎麼做?
到了地庫,葉繁正要去抱江草草,李禤說,“我抱。”
葉繁沒推辭,他的腰狠狠撞了一下,的確是疼得很。到了江草草家,葉繁把江草草臉上的墨鏡和口罩摘去,在江草草的眼角、鼻樑、嘴角,以及腮骨處,果然都有線狀的紅色疤痕。
——活著的妖物伴隨宿主一起死去時(自殺者),留下的紅線很細。但像江草草這樣,在活著的時候,直接被除去了妖氣,留下的瘢痕很明顯,紅線很粗。
他頭疼,“也不知道草草醒過來,會不會發脾氣。”
李禤說,“會發脾氣,大概。”
“嗯,大概會狠狠地發脾氣,畢竟是那麼愛美的人。”葉繁話音沒落完,江草草就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她似乎有點怔,看了看沙發旁邊的葉繁,又看了看李禤,忽然用一種陌生地語氣問,“どちら様ですか。(你是誰?)”
“……”葉繁驚呆,不過只是把妖氣祛除了而已,怎麼像換了個人?難道是像之前的黃大仙那樣被附身了?!也是被外國人附身了?!
“……她說什麼?”李禤一頭霧水。
“問我們是誰。”葉繁大學的時候,和江草草一起選修過日語,但他學外語從來都是啞巴式的學法,考試能過,開口說話完全不行。他硬著頭皮,想用日語自我介紹一下,但臉都憋紅了,還是一個音都沒冒出來。
李禤嚴肅地回了句,“請說我們能聽懂的話。”
“……”江草草用無辜地神情看了他們倆半天,忽然就憋不住了,她“噗嗤”笑出來,樂得在沙發上滾成一團,邊笑邊說,“上當了,都上當了!你們以為我是誰啊?穿越了?附身了?哈哈哈哈……”
“……”葉繁不知道是鬆口氣還是腰疼,他有氣無力地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
李禤挑眉,“我可以打她麼?”
“請。”葉繁抬了抬手。江草草立即彈起來,躲在葉繁身後,撒嬌似的說,“抱歉了,人家不是故意的。我剛剛接了部戲,要演一個在日本出生的華裔女孩子,怎麼樣,剛剛像吧?我日語不錯吧?演技不錯吧?”
葉繁和李禤都一陣沉默。
江草草愣了愣,“幹嘛,你們不是都上當了?”
“草草。”葉繁想告訴她臉的事,卻又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江草草看一眼凌亂的房間,“我又發瘋了?”她連忙脫了外套,檢查她身上,驚訝地自言自語,“身上沒有新傷口……難道臉上有?!”
江草草蹭地跳下沙發,沖向了衛生間。
葉繁從沙發上站起身,但沒有跟過去。
屋裡,安靜地嚇人。
過了很久。不知多久。江草草低頭走出來,察覺葉繁和李禤都緊張地看著她,她抬起頭,歪起腦袋,微微笑起來,“原來,法術消失了。”
她一笑,眼角的紅色疤痕揪起,像一朵皺巴巴的紅色花朵。
她用手背抹了抹臉,“白費了呢。”
這麼久以來的心酸和堅持,全都白費了。
好不容易接到一位名導演的邀請,好不容易有了通向一線的入場券。
“草草——”葉繁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明明是為了江草草好的,但江草草這副樣子,他又覺得自己做錯了。
李禤說,“至少還活著。活著就還有機會。”
葉繁心頭微微一震。李禤雖然站在這客廳的燈光下,但地面上並沒有李禤的影子。這麼久以來,他完全習慣了李禤以鬼的身份存在,卻從沒考慮過李禤自己是不是希望復活——李禤是希望復活的!
那天李禤問他,“如果我做回人類,你覺得如何?”
他是怎麼回答的呢?他只考慮到李禤做鬼才能和他在一起,幾乎是變相拒絕了……葉繁突然意識到,他非常自私地對李禤做了相當過分的事。
……他有什麼理由,為了一己之私,剝奪李禤復活的權利?
江草草已走過來,把頭埋在了葉繁懷裡,哽咽著說,“葉繁,我又要重新開始了。”
葉繁拍了拍江草草瘦弱的肩膀,輕聲說,“沒事,活著就還有希望。而且,你這樣,依然很漂亮。”
江草草“哇”地哭出聲。
“對不起。”葉繁說著,看向李禤。李禤微微一怔,他從葉繁的視線里走出去,來到沙發旁坐下,輕飄飄說,“坐下哭吧,站著多累。”
“……”葉繁。
江草草也聽到了,她哭著哭著,又“噗嗤”笑出來,她從葉繁懷裡抬起臉,哭得眼紅臉紅鼻尖紅,鼻尖下還掛著鼻涕,她抓起葉繁的外套盡情地擤了一把鼻涕,才走到沙發邊,挨著李禤坐下,抽噎著說,“葉繁,我好餓,想吃糯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