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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屋子的靈丹妙藥,白憂頗為無奈,這劑量……都夠尋常百姓當飯吃個十餘年了。就算他太上老君是個煉藥的,可也不能這麼揮霍無度啊。
二老一走,白憂讓冥衣他們也散去,順道去大都幫忙傳個信,年底他們一定回去團圓相聚。
白憂話音剛落,水影不肯了,傻子都能聽出白憂是明目張胆地要攆把大家都攆走,好留他們二人世界。可他自己都是半個病秧子,如何照顧好自家主子,萬一有個好歹……
不行!
生怕這傢伙又突然來個失憶,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他是真後怕了。於是兩腳一杵,跟個神棍似的扎樁在床邊,誰攆都不走,鐵了心非要守著孤鬼醒來。
見他一雙眼睛綠光森森地盯著自己,白憂倒也自在,直接無視他的存在,自顧陪著孤鬼,該說的不該說的親密話都說了個遍。他說得坦然,水影倒是聽得面紅耳赤,感覺自己變成了小太陽,閃閃發光。
眼看著兩人爭鋒相對暗暗較勁,把原本不相干的冥衣給急壞了。水影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缺心眼兒情商低,人家可是孤鬼的正主前世還是個無所不能的百花仙,你一小鬼跟他斗,人生這麼美好你幹嘛非要想不開呢?!
所以這天,實在看不下去的冥衣在給白憂留下了聯絡暗號後,和霧滄偷偷靠近了床前的水影神棍。冥衣從袖口抽出鴉青方巾,指著神棍對霧滄使了使眼色,霧滄會意,等冥衣方巾一把罩住神棍,霧滄便立馬卷著冥衣以閃電般神速衝出了小院。
“唔……冥衣……你放開我……放我出去……你個壞蛋……你放我出去……我要保護主上……放我出去……我要保護主上……”氣呼呼的吶喊聲隨著風兒遠去,在山裡幾番迴蕩,漸漸飄散了。
總歸,耳根清淨了。
抿了抿唇角,白憂壓下嘴角的笑意,把剛畫好的狐狸假面在牆上掛好後,又轉身去替孤鬼壓好被子,伸手探了探孤鬼的額頭,不見異樣,這才放心了些。
再度十指相扣,卻是幾經滄桑。
回想那日匆忙趕回時,卻見孤鬼大限已至現了狐狸真身,全身變得晶瑩透明。
那時的孤鬼像是一場美夢,一碰就碎。
手指一抖,白憂再沒有勇氣往下描摹了,他俯身貼著孤鬼的胸口試圖平定內心的驚濤駭浪,怎料回憶卻翻湧而上。
往事歷歷在目,自從白府相遇起,自己給予他的除了傷害只有傷害。
每傷他一次,白憂就道一句歉,胸口就痛一次,想著想著等想到自己新婚之夜一劍讓他昏迷不醒時,心口疼得他眼淚嘩嘩直流話都說不清了,大片水花泉涌而出,朦朦朧朧地遮去了他的全部視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
這一看不見,他就莫名覺得恐慌,連忙用袖口擦乾,而後打水進來幫孤鬼收拾了番。又出去院外在夏蟬蟲鳴中平定好心緒,自己徹底冷靜下來後,這才輕手輕腳進來上了床。
在床上靠里的空位躺下,左手小心翼翼摟過孤鬼頸項,右手環住他的腰身,小心翼翼地把人摟進懷裡,覺得踏實了,這才滅了燭火,沉沉睡去。
此後每日,白憂就這麼守著孤鬼,有時盯著人自顧發呆,有時也會忍不住自言自語,偶爾會把自己說得又哭又笑,等入夜,他就摟著那鬼同塌而眠,偶爾想起一兩件往事也會失眠難安,就摟著人看到天亮。
一連數月,每日如此,從夏到秋,從秋入冬,不厭其煩。
眼看著他青絲如墨,脫胎換骨,皮膚白皙,氣色紅潤。俊容英貌,似火紅裳,被那屋外大雪一襯,恍若開在屋內的一朵回夢。
燭火下,白憂眸底的笑意也越發濃郁了。
笑著笑著,床上突然有動靜了。
這一動,眸底的笑意頓時消散了,白憂兩眼直直盯著床上人影,兩手攥得衣角滿是褶皺。
一時萬籟俱靜。
能清楚聽見他久睡甦醒不適一番輾轉後的輕哼聲,濃密睫毛如蝶翅般輕輕顫了幾下,沉睡的紅衣慢慢睜開了眉眼。不待完全睜開,又被那光亮刺激得重新閉了回去,許久不見光明不大習慣,皺了皺眉。
伴著一陣冷香,五指輕覆上了紅衣的眉眼,替他擋住了燭光。
“憂兒?”孤鬼僵住了。
“……”
愣了半天,又喚了聲,聲音很輕很輕,抖得厲害:“……憂兒?”
“……”
“……憂兒,是你嗎?”孤鬼顫顫抬手,很慢很慢。
“……”
“……呵呵……”乾笑了兩聲,好不容易舉到半空的手,又無力地重重垂落了下去。都說人死前迴光返照,沒想到,鬼也一樣。
“……”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
“夢見你對我笑……”
“……”
“你笑起來,真的特好看……”睫毛開始變得濕潤,“……我開始有點後悔了……怎麼辦?”
“……”
“他們說,其實還有第七界……”
“……”
“你說……是真的嗎……會不會是騙人的……”
掌心下,孤鬼雙眼緊閉,睫毛顫得厲害,孤獨絕望得不敢睜眼,他無法想像第七界是什麼樣,沒有那人,哪裡都是地獄。
輕拂去他眼角的濕意,指腹柔軟,一下一下,極盡輕柔。
孤鬼倒抽了口氣,良久才緩緩呼出,小心翼翼睜開了眉眼。
明眸皓齒,白衣勝雪,淡雅如初。
床前一襲白衣端坐,早已淚流滿面。
一把握住人兒的秀手,孤鬼猛地坐起,怔怔打量了好一會兒,從頭到腳,仔仔細細,見他完好如初,驚得當場石化。
他盯著白憂,白憂也看著他,兩人就這麼淚眼朦朧相對著,誰也沒有動。
良久,才聽孤鬼先開了口,試探道:“……憂兒?”
“……嗯。”
“……憂兒?”
“嗯。”
“憂兒?!”
“嗯。”
“……”
也不知到底喚了多少遍,等喚到口乾舌燥他猛地一把將人扯進懷裡:“憂兒!”
“我在。”
“是夢嗎?”一邊問,一邊四處檢查人兒是否受傷。
“不是。”
“真的?”
“真的。”
“沒騙我?”
“不騙你。”
“不是夢吧?”
“不是。”
“真的?”
“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