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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個……”看向樹蔭下靜默的一白一紅,妙靈也語塞了。
許是坐太久了,縱是白憂這樣清冷的體質,也抵受不了天氣的炎熱,眉頭沁出一排細密的汗珠。正待他欲抬手擦去,那襲紅衣卻先他一步,修長的五指覆上額頭,一片清涼。
抬眸,對上一雙栗色的狹長雙眼:“很熱?”
搖頭,同時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孤鬼的觸碰。
收回手,孤鬼倒也不介意,看了眼天邊高高懸掛的火紅太陽,道:“這天氣怕你是無心寫字,先回屋歇會兒。”
“要去你自行去吧。”
孤鬼張了張口,終究沒說什麼,自行回屋了,回屋前朝皇甫青監視的窗口看了一眼,眼底情緒不定。
直到孤鬼房門合上,白憂也沒抬頭多看一眼,直覺告訴他,不要和那鬼靠太近,自己之所以現在還未動手,只因他救了紫蘇,功過相抵,以後便不要再有過多聯繫。
鬼族近來猖獗,人鬼終究是敵對的。
繼續提筆埋頭疾書,宮裡來了書信,火明裂還是被老皇帝解了禁足令。但不知怎麼老皇帝莫名重病不起,太子火明槡年幼無實權也無人盡心輔佐,火明裂趁機大肆勾結逆臣想打壓太子,意欲東山再起爭奪帝位,如此一來,火羽堪憂,自己必須儘早回去。
筆落,喚來紫肅把信交給他,而後吩咐道:“通知二皇子,收好東西即刻啟程,救回妍紫我們必須回宮一趟。”
“是。”紫肅領命離開後,白憂便起身到客棧門口等候。
待包袱和人都到齊了,白憂便帶頭往暝幽國國都——風苣方向去,若是連夜趕路,預計最快可在後天早上到達。
剛走兩步,皇甫青四處張望了下問道:“孤鬼他……”
“二皇子是想留下陪他?”白憂側目。
“不不不……沒……沒有……”訕笑了兩聲,皇甫青立即跟上大部隊,生怕被丟回客棧去。
一個時辰後。
“去哪兒?”
“……”
“你要去哪兒?”那襲紅衣終究還是追了過來。
“……”
被攔住的白憂不願開口,紫肅上前道:“公子急於趕去風苣救妍紫姑娘,再回大都。時間緊急,還望孤鬼大人不要擋路。”
“我在問他,”不理會紫肅的話,孤鬼緊盯著白憂那張清冷的秀臉,一字一句又問:“你是去哪兒?”
“……”
“為何單單不告訴我?”
“……”
“為何丟下我?”那身紅衣沾了一路灰土,風塵僕僕,看上去甚是狼狽。
“你救紫蘇,白府一事我不再追究。”
“憂兒……”
“你我,就此分道揚鑣。”
“憂……兒……”兩眼巴望著,此刻的孤鬼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人鬼殊途,今後再遇,莫怪我不講情面。”背對著身,白憂冷冷地看向夕陽。
“人鬼……殊途?”孤鬼一震, “你一定……要這樣麼?”
點頭。
“待他服下,記憶便會斷層,裡面唯獨缺失你對他的好,他會忘了所有你倆單獨相處的美好曾經,包括剛想起的前世記憶。今後,他的世界裡就只剩下你的欺騙,和你對他的傷害……”
上前,望進那雙清冷的黑玉眸子,乾淨澄澈,不帶一絲情感,沒有絲毫猶豫……
忘了。
他忘了。
他真的都忘了。
他不記得什麼白貂,也不記得百花仙,他忘了清晨的吻,忘了彼此擁抱的溫熱,忘了自己倉皇無助抱著他街頭痛哭……
一旁的皇甫青靜靜地看著孤鬼目光深沉地盯著白憂,目光閃爍,像是要把人看穿似的。
怎麼辦?
我的憂兒,再也不能完整了。
我該怎麼辦?
難以言喻地悲涼湧上心頭,孤鬼險些站立不穩,然而終究也只是點了點頭,啞著嗓子叮囑了番“風苣天氣很熱,你要多加小心。”而後轉身,逕自朝來的方向回去了。
夕陽西下,那襲紅衣也跟著失了光彩,地上連個可以作伴的影子也沒有。
有形無影,野鬼一隻,孤注一擲。
前半個月短暫美好,像是偷來的,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味就溜走了。
走了好一段路,孤鬼才停住腳步:“出來吧。”
應聲,冥衣風鬼水影幻現。
“主上……莫傷心……他……”
“主上……我們陪你!不要難過!……”
“……”
“呵呵~~~你們一個個想什麼呢……當初太白給我那東西時,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既然是我親手給他服下,又何來傷心一說……”望了望天邊的半輪落日,孤鬼眼底閃過一道光芒:“今晚,陪我放肆一回,可好?”
“是。”三人異口同聲道,沒有任何猶豫。
傳說,是夜,月朗星稀,蟲鳴不絕,南方多城鬼族被圍剿,遭遇滅頂之災,一夜之間,銷聲匿跡,鬼哭狼嚎之聲響徹天地!
空氣里的灼熱不減反增,草叢裡蟲鳴依舊。
這個夏天,註定漫長。
第16章 第 16 章
天山泉邊,微風徐徐,淡淡花香伴著逸出,沁人肺腑。
花下,一襲白衣勝雪靜靜執筆勾勒,玉白色骨節瘦削有力,下筆從容,遊走在他手裡的,仿佛是天山泉的流水。
“憂兒,再過兩天,又是一年桂花香了……”勾勒到薄唇處,筆尖輕顫了起來。
“可惜再也不能陪你去賞花了……”待描到頸項,紙上水墨徹底失了輕重。
“你……會怪我麼?……”剛畫完模糊輪廓,一個手抖,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手裡落了空,心裡也跟著落了空。
“不要怪我……好麼?……以後有時間,你替我多陪陪花兒,不然……它們該是多麼寂寞……我恐怕……”怒氣陡升,憤然一甩袖,素紙皺成一團,騰空飛舞。
“不……不要……”無力抵著石桌,白衣人兒渾身顫抖,面色發白,“我才不要替你照顧什麼花兒……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花寂寞?……它們怎麼會寂寞……你看看它們……一個個驕陽似火……哪裡又半分寂寞?……真正寂寞的……”
是我!
是我啊!
如此寂寞孤獨的神仙,不當可好?
白衣人兒面色蒼白的一幕恰好叫剛好趕來的紅衣少年看到,不明所以,那脆弱的模樣驚得他立時掠了過來,連忙摟住急切問道:“憂兒……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