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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現在就殺了你。”
“你不會。”
“你……”
“如果要動手,我現在大概已經死在樹林裡了,”霧滄肯定道,“你捨不得。”
“你剛剛若敢對主上出手,我就敢殺你。”
“你在給自己找一個殺我的藉口,所以說,你還是捨不得,否則也不至於一路跟我到這……”
話還沒說完,“嗖”的一聲,脖頸處的銀針忽然被冥衣揮了出去,貼著霧滄的耳畔沒入他身後的岩壁里:“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冥衣起了身,“你我,從此兩清。”
“站住!”
不未理會霧滄,冥衣徑直往洞外走去。
眼看著就要走出洞外,霧滄猛地一掌打在了洞口上方的岩壁上,力量之大以至於整塊岩壁瞬間坍塌封死了洞口,而這一掌出手的同時,霧滄另一掌擊地騰空起身,直奔冥衣而去。
未曾料想霧滄居然會對自己出手,冥衣驚訝之餘本能抬手用銀針回擊,但出手之際想到對方,硬是收回了手,只側身往一旁閃躲,然而在他剛剛猶豫的剎那,霧滄已然來到了他跟前。
無路可逃了。
心底一陣刀割般抽痛。
都說人會變,其實,鬼也是一樣。
算來算去,終是沒能算到……
也罷,且罷。
長嘆了口氣,冥衣絕望地閉上了眼。
卻不想……
良久過去,致命一擊卻遲遲沒有等到。
他有些疑惑,剛要睜開雙眼,驀地落入了一個巨大溫暖的懷抱。
——那個曾專屬於他的懷抱。
那麼熟悉,又那麼令人懷念。
“想什麼呢?傻。”
那低沉的寵溺語氣,險些讓冥衣的心尖兒都顫了出來。
“我是想告訴你,風鬼的事我沒有參與。洛姌是設好陷阱引誘她過去的,等我發現趕到的時候,她已經不行了,”
“……”
“我沒阻止洛姌吸走風鬼的力量,是想藉機除了這婆娘。”
“……”一番話後,懷裡的冥衣還是未有任何反應。
洞內一片寂靜。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說完了,”見他沒有反應,霧滄倒也識趣,收回了在他腰間的大掌,一掌在堵死的洞口土牆上開出條路,而後退開兩三步的距離,讓了道:“……你走吧。”
冥衣不答也不動,兩人就這麼幹站著。
良久,才聽冥衣開了口,聲音輕得像鵝毛落地:“為什麼說這些?”
“我不要你哭。”
簡單幾個字,霧滄說得異常生硬艱澀,聽上去反倒顯得幾分笨拙。
短短五個字,卻仿若夾著千軍萬馬奔騰之勢襲來,冥衣只覺心底那陣抽痛又反噬了回來,由內到外讓人喘不過氣來。
見人踉蹌站立不穩,霧滄眼疾手快一伸將人撈了過來,緊貼在自己胸口。
沒有反抗,冥衣任由霧滄這麼摟著,兩人就著這個姿勢好一會兒,誰也沒有再出聲,直到到胸口傳來一陣異樣感覺,霧滄這才意識到不對頭,伸出大掌往懷裡俊俏人兒臉上摸了摸。
一片濡濕。
他的冥衣,哭了。
“別哭啊,小衣衣。”霧滄慌了,急得直撓頭髮,而胸口的濕意圈卻更加洶湧,這下霧滄只覺火燒眉毛,急得就差揪頭皮了。
糾結良久,霧滄猛地深吸了口氣,一手扣著冥衣的後頸,低頭俯身,雙唇輕覆上了那早已濕潤的眼眸,細細安撫,眼底滿是疼惜。
一如初遇,這麼一摟一吻,結下了這不解之緣。
現下算來,今天,正好是他們相識的第一千年。
可他卻又傷了他的心。
不願,卻身不由己。
好人兒,莫再哭了,我會難過死的。
洞外,夜雨淅淅瀝瀝,寒冷中夾著無盡的纏綿,直到天完全透亮,才慢慢收斂了幾分,化作毛毛細雨。
一夜下來,許是下過頭了,山坡的雨聲滲過了岩壁,山洞裡面開始透了水。
“滴答”。
水滴順著岩壁低落在洞內的砂礫上。
又一聲“滴答”,下一滴水緊接而至。
時間久了,水滴多了,凹一點的地面上,便積了一小灘水。
這水滴落到了水窪子裡,滴落的聲音也就跟著變了,不再如碰著石頭面兒時的那般渾濁,而是變得清脆空靈了起來。
滴落的瞬間,盪出的回聲,在洞內深處遛了個彎,消失不見了。
孤鬼便是被這遛彎的空靈水滴聲給吵醒的。
遛著遛著溜進左耳縫裡,穿進腦子裡盪了個圈兒,再從右耳溜出,腦仁兒都是疼的。
神煩。
朦朧間,孤鬼睜開了眼,只感覺昏沉胸悶。
迷迷糊糊間看見頭頂上方凹凸不平長著一些不明綠色草木的洞頂,一時沒反應過來身處何處。
“滴答”。
又一聲清脆的空靈水聲。
像是掉落進他腦子裡般,在原本昏沉平靜的腦海里,劃出波紋,一圈一圈蕩漾開……
低沉壓抑的樹林……
漫天飛舞的血色……
淅淅瀝瀝的夜雨……
濃稠壓抑的霧氣……
冰冷刺骨的冰寒……
衝進房間的白衣和冰寒炙熱的煎熬……
點點滴滴,一幕一幕翻湧而上,昨晚的事情紛紜湧上,孤鬼只覺腦子瞬間像口炸開了的鍋。
孤鬼死死抱住腦袋,痛苦地蜷起了身子。
聽見動靜,守在洞口的打坐養神白憂立刻趕上前來。
卻見孤鬼頭頂膝蓋,雙眼緊閉搖晃著腦袋,企圖自己緩解疼痛。喚他也不見答應,只是一味地在原地抱膝打滾。
明了是昨晚事情帶來的余症,料想此時的孤鬼也不大清醒,為了不讓他太過痛苦,白憂索性給了他後頸一記掌風,不輕不重讓正好昏過去,可他身體依舊蜷縮著不肯鬆懈,緊繃得像已經拉開隨時蓄勢待發的□□。
看得白憂是又疼又難過,將人扶坐起,施法為他疏通全身筋骨。
等到外頭毛毛細雨完全停了,才見孤鬼那一直緊繃的的手腳逐漸放鬆下來。
這拉開緊繃的弓一鬆懈下來,就跟棉花似的軟綿無力人直直往後倒去,跌進了後面白憂的懷裡。
摟過懷裡那柔軟無力的身軀,白憂小心將人安置好,而後又用袖口小心替他將額前虛汗擦去,這才重新回到洞口守著。
許是許久都沒有這般完全放鬆毫無負擔地休息過了,這一覺,孤鬼一直睡到夜幕重新降落。
待白憂拾掇完好枯木和野果再回來時,與正好一臉著急趕著出洞的孤鬼碰了個正著。
“憂兒!”見到白憂,孤鬼是高興又激動,“我正要去找你呢!”想到昨晚自己將人打傷,就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頓,“你沒事吧,哪兒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