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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清冷淡漠。突如其來的問話,孤鬼有些莫名,緩緩睜開了眼。
對上一雙冷冽的黑眸,悲從中來,滿目愴然。
精緻的五官被火光襯得異常清俊,清俊中透著一絲妖異,濃密細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兩片長長的陰影。
輕輕眨眼,睫毛一顫,恍若兩隻展翅飛舞的蝴蝶。
蝶翼輕顫,兩行清淚唰唰無聲齊落,許是太過濃烈,划過臉頰後直直沒入腳下。
“……憂,憂兒?”
那淚水似烈火,帶著燙人的溫度灼過孤鬼的心尖,孤鬼有些手無足措,他手腳慌亂地抬手去替他擦淚,卻被白憂一手揮開。
他看向孤鬼的眼神雖凌厲逼人,說話的聲音卻是極輕極輕:“你很愛講故事。”
“……沒,沒有。”孤鬼自知理虧,低下了頭,不敢與白憂對視,那眼神看得他心疼。
靜了好一會兒,孤鬼伸手握過白憂的手指,安撫道:“憂兒,我錯了,你就別生氣了。等回府吃飽喝足養好精神,我單獨找個時間給你從頭講起,保證句句實話,好不好?”
“……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白憂使勁將手從孤鬼手裡抽了回來。
“我,我沒這個意思,我們先上藥好不好,乖,別鬧了。”孤鬼一手拉著白憂,一手拿過草藥汁兒。
誰知竹筒剛拿來,就被白憂一手拍翻在地上:“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是不是還打算到時候也這麼悄無聲息一個人死去?!!!”
響徹整個山洞的怒吼聲把孤鬼震懵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腦子被震得嗡嗡直叫。
這是他認識白憂幾千年來,頭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說話暴戾失態得完全不顧形象。
孤鬼著實是嚇壞了。
他仰著頭怔怔地看面前這個淚如泉湧雙目怒視站立著的白衣男子,忽而覺著有些不認識了,陌生得讓人害怕。
——“你要知道,我也只能救他這一次。若是他再想起前世的糾葛,莫說是我,就是十個天帝老兒也無力回天。”
不。
——“我將他那些關於你不該有的記憶都封存起來。前世的記憶封在了裡層最深處,而這一世不該有的記憶,封在了外層。這是我丹爐里最好的仙藥,能加固這封存的兩層記憶,你且拿去。”
不會。
——“之所以將它分為里外兩層,是吸取這次的慘痛教訓,若這外層今生的記憶破了他還不至於當即喪命,你也好有個準備,想辦法守好這最裡層記憶,可若這前世的記憶也被他破了,那可就……”
不會的。
——“不過也有最壞的可能,如果被異常情況激發,一個不小心,他很可能一次就衝破了兩道記憶,到時候,你就……”
應該不會的。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你面前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在這六界之中了。所以,你好自為之吧。”
絕對不會是最壞的結果。
孤鬼有些頭暈目眩。
可回想到自剛剛醒來以後白憂反常的態度……
眼前只覺陣陣發黑,他覺得自己需要一道牆來支撐著身體。
絕對,不會是最壞的結果。
上天不能這麼對自己。
他看著眼前一臉決絕悲痛之情望著自己的白憂,莫名害怕起來,不敢動,不敢出聲,甚至於不敢呼吸。
生怕一個吸氣,眼前的人兒就化作一縷青煙飄走,永遠消失在了六界。
不。
不會,不會……
不會是兩道一道沖開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像是和尚念經,孤鬼心底不停地重複這三個字,不敢停下……
回想到剛剛故意討好他企圖矇混過關的行為,莫名覺得可笑。
他瘋狂在腦海里搜羅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電閃雷鳴的片刻功夫,孤鬼強壓下內心的陣陣激盪,咽了咽口水,開了口,一字一字說得小心翼翼,好似從他嘴裡吐出的不是字,而是炸彈,一個不小心就會把白憂給炸沒了:“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該知道些什麼?”白憂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
“那……”孤鬼的十指都要掐進掌心裡了,干吞咽了兩下,他清了清嗓子,“……那我是誰?”
最後三個字,輕得快沒了聲。
“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誰?”淚光被燭火映襯出的點點光暈,一雙黑眸淒楚悲愴得讓人心疼。
呼~~~~
白憂這一句話的功夫,孤鬼好似過完了前世今生般漫長。
他長長舒了口氣。
癱坐在了地上。
只是外層的記憶。
幸好。
幸好!
孤鬼驚魂未定地大喘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待重新找回了力氣,這才起了身。
一步一步向白憂走去。
直到與白憂腳尖對著腳尖,這才停下。
唇角一勾,孤鬼笑得異常溫柔,他伸手撫上白憂的臉頰細細摩挲,指尖滿是寵溺繾綣,而後就勢將人攬入了懷裡:“先回家,嗯?”
“回家?”這個溫暖的詞讓白憂怔了下,呆呆地看了孤鬼半晌。
“……嗯,回家。”
“回家了就告訴我?”
“全部。”
“……好。”猶豫了半晌,白憂這才回握住了孤鬼的手。
卻不知孤鬼剛剛那短短五步的距離,腦海中早已百轉千回,勾勒出了第二個新故事。
第73章 第 73 章
且說當初太上老君和孤鬼忙著封印二皇子仙力,月老便和冥衣水影一行去了暝幽國,打算去那兒抓鬼煞手下的鬼靈鬼使去應付那天帝派來凡間查探異常的太明星君時。
為什麼選瞑幽國。
一個和鬼族達成同盟的國都,鬼族不要太猖獗。
暝幽國的國師雷洛與鬼族有過勾結,默許了鬼族的行徑,所以鬼族在暝幽國行動較為猖獗,儼然已經把那裡當成他們的老巢了,逮起鬼來也方便,不用特地四處找。
然而等真正到了瞑幽,他們才發現,事實遠非想像那麼簡單。
看著眼前殘破不堪的廢墟荒城,月老直覺頭疼,這已經是第三座被摧毀的城池了。
城池殘破不堪,橫屍遍野,烏煙瘴氣,死氣沉沉。
他們圍著城池搜羅了一番,竟沒找到一個活物,連一向青睞死屍的烏鴉都了無蹤跡。
莫不成現在他們連畜生也不放過了?!!!
冥衣只覺心頭一沉,待走近那些死屍一看,卻發現早已乾涸,被吸乾的表皮像層破布,裹在骨架上,隨風飄搖。
兩具尚且年幼的早已枯涸了的骨骸上,一雙眼球深陷在眼眶裡,臨死前的極度恐慌還未來得及退下,便被定格住在了那一瞬間,跟著屍首一起風乾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