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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煙霧帶毒,洛上嚴立即停下腳步,郁暘涎亦捂住口鼻停止了追蹤。待煙霧散去,那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蹤跡,唯留下清寂夜色,就連方才那一聲炸裂之音都已融入黑夜,不復響起。
“沒事吧?”郁暘涎問道。
洛上嚴搖頭,朝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多時,心頭總有困惑,卻不知如何紓解,故而皺眉沉默。
郁暘涎同樣滿面憂忡地望著此刻的鄴縣夜景,寂夜清輝,一切安然,仿佛他和洛上嚴方才只是出來信步遊走,從未有黑衣人出現。然而他始終記得那一枚落入他手中的暗器,還有那些讓他難以釋懷之事。
“身手不錯。”雖然沒有追上黑衣人,洛上嚴仍是略帶讚賞道,“只是比輕功的話,我未必是剛才那人的對手。”
“洛兄過謙了。”郁暘涎道,這便縱身跳下了屋頂。
洛上嚴隨即跟了下去,道:“是郁兄你高估我了。”
“你……沒事吧?”郁暘涎問道。
洛上嚴心知郁暘涎是在聞訊他方才受到厄難毒影響之事,但他並不想此時和郁暘涎坦白,便搪塞道:“大概是我還不能完全駕馭血魂之力,偶爾受其影響,不礙事。”
“可是……”
洛上嚴向郁暘涎拱手道:“郁兄對我的關心,我自當心領,也十分欣喜。想你平日多時想著五行封印和上古凶獸之事,能在如今這樣的時候得到郁兄這幾句關心之詞,於我而言,甚是珍貴。”
郁暘涎未料洛上嚴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但看這玄袍少年的神情並非虛情假意,他便有些不知所措。想來他自然關心洛上嚴,然而在這人之前,還有更為重要之事,彼此之間少不得隱瞞猜疑,也不知這樣尷尬困頓的局面何時才能徹底結束。
洛上嚴抬頭時,再見那清清月光,月色正好,他雖然千頭萬緒,卻因這樣的景致而有了片刻想要歇息的想法,遂同郁暘涎道:“郁兄,我有一個想法。”
郁暘涎以為洛上嚴有要事欲言,正色道:“但說無妨。”
洛上嚴對郁暘涎這瞬間嚴肅的表情忍俊不禁,忙勸道:“不是要緊之事,不用這樣緊張。”
郁暘涎滿是困惑地看著洛上嚴,見這人正展露笑顏,他亦不由笑了起來,問道:“什麼事?”
“隨我來。”洛上嚴神秘兮兮地轉身朝城門走去。
郁暘涎一路跟隨而去,最後只見那玄袍少年飛身上了城樓,十分自然地仰躺在城樓之上。他不解洛上嚴其意,便只是坐在玄袍少年身邊,順著洛上嚴的目光望去,見到的便是天際懸月。
“已是多時沒有這樣舒坦的時候了。”洛上嚴感慨道,“清風明月,寂寂無聲,當真不想再看見天亮,不想聽見那些人聲。”
“洛兄為何有此感嘆?”郁暘涎問道。
洛上嚴看著郁暘涎問道:“你不懂?”
那一雙幽黑的眸因為郁暘涎看似困惑的模樣而有些憂傷,再有月光照耀,這樣的情緒就更加清晰可見。郁暘涎便是被這種目光觸動,驚覺自己似是說錯了話,也仿佛體會到了洛上嚴話中深意,然而他卻垂下眼,就此避開了洛上嚴的注視。
郁暘涎的逃避令洛上嚴深覺挫敗,他卻依舊不甘於這樣的局面,衝動之下就此坐起身,立即便拉近了和郁暘涎的距離,盯著郁暘涎問道:“在郁兄心裡,可有我的位置?”
這個問題的答案毫無疑問,郁暘涎幾乎可以毫不猶豫地給出回答,然而需要斟酌的,便是給出答案之後要如何去做。儘管他已經抱著得一日相伴便且珍惜一日的想法,卻到底無法忽視將來發生的結果。他唯恐戳破了最後的那一層紙,覆水難收時,斷人心腸。
郁暘涎的沉默讓此時的氣氛就此凝固,洛上嚴知他心意,卻也為他的猶豫而失望,嘆道:“我知道了。”
正要轉身時,洛上嚴的肩頭卻扣上了一隻手,他有些驚喜地回頭看著郁暘涎,卻在這一刻生出了怯意,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扣住洛上嚴肩膀的手不由收緊,內心的掙扎亦在片刻之後塵埃落定,他雖未曾抬首,卻肯定道:“有的。”
“有什麼?”郁暘涎隱沒在陰影中的面容讓洛上嚴分辨不清此時此刻他的神情,然而只是那兩個字,他便已然欣喜。然而郁暘涎給出的回答又顯得模稜兩可,更是刺激了他想要得到清晰答案的欲望,便又問一聲:“有什麼?”
顧慮太多的後果便是對於有些情愫並不敢直言不諱地表達出來,郁暘涎能給出方才的兩個字已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氣,面對洛上嚴顯得有些得寸進尺的追問,他卻有些亂了方寸,便又想進行逃避。
洛上嚴意識到郁暘涎的舉動,便立即握住他的手,並欺身上前,再度與這白衣少年靠近,直視著郁暘涎略顯驚慌的雙眸,逼問道:“郁兄心中,有什麼?”
儘管二人並非第一次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但洛上嚴所變現出來的逼仄卻讓郁暘涎甚感陌生。他並不排斥此刻來自於洛上嚴的壓迫,甚至在洛上嚴濃烈的鄙視意味下,內心正有難以言說的欣喜在滋長,他不由自主地回應著洛上嚴越發深沉熱烈的凝視,想要表達某種情緒的意願也在此時越發曖昧的氣氛帶動下而逐漸變得強烈。
郁暘涎眼底開始閃動的情緒讓洛上嚴頗為興奮,他察覺到這一向淡定穩重的白衣少年竟在自己的追問下有了這樣促狹的神色,眼中不停變幻的眸光也正代表著此刻難以平靜的心情。一旦想起郁暘涎這樣的變化是因為自己,洛上嚴便有無限驚喜,想來今夜這突發奇想的表白,並不是竹籃打水。
鄴縣卷 第五十五章·田家兄妹
月夜溫柔卻終止於突來的陰雲,連同轟然響起的雷聲,讓原本圍繞在郁暘涎和洛上嚴之間難得的曖昧也隨之消散。
這雷聲來得實在煞風景,洛上嚴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郁暘涎被洛上嚴這一句玩笑逗笑了,又聽了一聲悶雷作響,他抬頭去看,見已經陰雲閉月,便道:“看樣子是要下雨了,趕緊回去吧。”
洛上嚴隨即退開身,率先跳下了城樓。
郁暘涎落地時,恰在洛上嚴跟前,他還未站穩,便被那玄袍少年扣住了手腕,聽洛上嚴道:“雨時看來已近,靠走是不行的了。”
不待郁暘涎回身,洛上嚴便已經拉著他跑了起來。兩人在夜間的鄴縣街上一路狂奔,聽著雷聲作響,就這樣共同追逐時間,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二人趕回客棧時,大雨便如期而至,滂沱之勢猶如覆盆而來,嘈嘈切切地充斥在此時的夜色之中。
“好在是及時趕回來。”洛上嚴低頭時發現自己依舊拉著郁暘涎的手,感覺到郁暘涎並沒有要抽離的意思,他不禁欣喜,道,“雖未有再多言語之詞,今夜之後,我只當郁兄答應了。”
郁暘涎雖然並不知洛上嚴為何會在今晚說這些話,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因此而向前進了一大步,這倒是令他心中喜悅的,儘管前途未知,大底還是如他先前想的那樣,有這人在身邊一日就好過一日,不同的只是有些事比過去明朗一些,再不是當初洛上嚴所說的“我想和你一起離開大梁”,而是“今後我陪你走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