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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風襲來,吹得漫天飛塵,那些原本護在贏駟身邊的侍衛因為難以抵擋這突如其來且氣勢強勁的力量而被甩出了數丈,嬴華若不是及時將手中寶劍刺入土中來固定身形,早和那些侍衛一樣飛離了贏駟身邊。
郁暘涎猶如閃電疾風一般向贏駟滑動而去,洛上嚴和靳帛符已經來不及阻止他的行為,唯有眼睜睜看著染血白衣劃出一道紅光,似離弦之箭一般刺向那秦國國君。
贏駟被飛塵迷眼,已看不清眼前一切,但撲面而來的殺氣令他感知到危險的急速迫近。他下意識地拔出腰間寶劍向前一刺,卻感覺到握劍的手背強大的力量震得完全蘇麻,伴著一聲金屬斷裂的清吟之聲,他知道自己隨身的寶劍已斷,並且因為自己已經鬆開的手而落去了地上。
虎口被震得生疼,迎面而來的凶煞之氣讓他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脫身,但贏駟卻沒有半分退卻之意。
疾風在瞬間停止,所有的殺氣也便在這一刻凝固,贏駟能感覺到有一隻手就在自己咽喉的毫釐之處卻沒有落下。他睜開眼,面前是被長發掩蓋的郁暘涎的臉,昔日少年俊美的面容現今看來毫無生氣,甚至滿目凶光,盯著自己的模樣像是從地獄掙脫而出的厲鬼一般陰鷙怨毒。
贏駟直到向郁暘涎的身下多看了一眼才明白為何這殭屍少年會突然停下了一切動作——嬴華手中的寶劍正橫在郁暘涎腰間,半邊劍身割進了他的身體,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沿著寶劍落到地上,有些甚至落在贏駟的鞋上。
嬴華堅韌且充滿敵意的目光一直瞪著郁暘涎,劇烈起伏的身體讓她看來像是經歷了一場重大的劫難。她雙手緊緊握著寶劍,在短暫的停滯之後,用了全身的力氣把寶劍從郁暘涎的身體裡拔出,登時血濺三丈,將她的鎧甲徹底浸紅。
郁暘涎的身體遭遇如此重創卻紋絲未動,嬴華立即拉著贏駟向秦軍大營跑去,但才轉身,他們的肩頭就分別扣上了一隻手,隨後便是一股強勁的力道將他們直接甩向了和大營相反的方向。
還來不及等身體的疼痛消除,嬴華便見郁暘涎向她和贏駟走來,絲毫不顧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
贏駟見狀從嬴華手中奪過寶劍道:“你快走。”
隨後,贏駟便提著寶劍上前和郁暘涎拼殺。
靳帛符即刻上前護駕,洛上嚴卻先將嬴華帶去了一旁道:“你最好乖乖別動,否則你們誰都別想活著回去。”
嬴華抓著洛上嚴道:“一定要把君上救回來。”
“我只要帶走郁兄,保護秦君是靳帛符的事。”言畢,洛上嚴也加入了戰鬥。
郁暘涎雖受重傷卻並沒有影響他的功力,面對贏駟的進攻,他毫不緊張,甚至在靳帛符和洛上嚴的夾擊之下殺氣更濃。他對贏駟的進攻比方才對洛上嚴時更要兇猛,仿佛即便周圍有千軍萬馬,他的目標也只有贏駟一個。
這裡本就在戰場附近,殺氣重,怨氣濃,而此時天際忽然濃雲籠來,陰氣大盛,顯然是有人做法。靳帛符暗道不妙,決定儘快帶贏駟離開此處。
洛上嚴見靳帛符改變了路數便知他用意,他也正好趁此機會占據對抗中的主動地位,接下郁暘涎的攻勢。
“君上,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大營。”靳帛符一言之下,遂施展靈術,趁郁暘涎和洛上嚴纏鬥的間隙帶著贏駟和嬴華撤回了秦軍大營。
突然變化的天象令軍營中的眾人為之擔憂,公孫衍再等不下去,下令要帶人前去營救贏駟,卻見贏駟和嬴華正趕回軍營。
未及入帳,靳帛符便道:“君上,有人此時做法要相助郁師兄,我唯恐難以抵擋,便只能先帶君上和公主回來。現今我再回去,君上切記,若非雲散氣消,否則不要出帳。倘若這樣的時間持續過兩個時辰,再想辦法離開這裡。”
贏駟深知情況不容樂觀便不阻撓靳帛符回去找郁暘涎,見白衣少年離去,他進入帳中,等待著即將來臨的結果。
濃雲沉重,一直積聚在河西上空,風雖不疾,但風中似有其他聲響,聽得不真切,依稀是痛哭聲,是慘叫聲,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狂笑聲。
如今在主帳中的都是為秦國出生入死的將領,生死之事在他們面前已是無懼,但面對這詭異的天氣,那始終不停又模糊雜亂的聲音,他們的心中不免惴惴,待了半個時辰,他們便忍不住面面相覷,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贏駟一直端坐,穩如泰山一般。他聽見了那些聲音,知道是有人故意將那些死在戰場上的生命的最後恐懼呈現給所有人看。作為一國君主,他愛惜自己的子民,每一個為秦國而死的將士都是他執政道路上血淋淋的教訓,他從未忘記為秦國而戰的勇士,儘管也為自己無法讓他們看見一個真正強大的秦國而心存愧疚,但他一直相信他們的鮮血不會白流,即便是死,那些秦軍將士也是死得其所。
贏駟的鎮定是現今帳中唯一能給幾位將領的安撫,他看出了他們的焦慮,便道:“幾位將軍帶兵辛苦,但魏軍不知何時會再犯,你們不用再這裡陪寡人,該休息的,該商量如何應對魏軍計策的,都去吧,留嬴華在這裡就可以了。”
於是當帳內只剩下贏氏兄妹之後,贏駟才睜開眼,眼中竟有些疲憊,道:“嬴華,你說這一戰,我們還能打下去麼?”
“君上想要放棄?”
“不是放棄,是我方才看著靈陽君的樣子,有些迷茫了。”贏駟一聲嘆息道,“我不懂靈陽君修習的那些靈術,也不知究竟會有多厲害。但你看他現在的樣子,看得我心有餘悸,難以安寧。而且這些靈術居然還能操控天氣萬象……魏軍的兵陣據說是靈陽君獻計,如此看來,這一仗我們想要打贏,十分艱難。”
“靈陽君受人蠱惑才會做出這種事,只要我們可以讓他清醒過來,從而得到破解魏軍軍陣的辦法,河西一戰,我們還是可以贏的。”嬴華道。
“寡人不怕打,怕的是毫無意義的犧牲。”贏駟愁眉不展道,“看方才的情勢,要讓靈陽君清醒過來只怕比就這樣攻破魏軍軍陣還要難。”
突降的暴雨打斷了贏氏兄妹的對話,嬴華挑開帳簾看了看,雨幕之下是安靜的秦軍大營,她思索片刻,道:“還是不要等了,君上立即離開這裡吧。”
贏駟已經坐了回去,重新閉上雙眼道:“再等等吧,河西一戰,寡人已經等了數年,如今戰事未停,寡人還不想走。”
嬴華便靜默陪在贏駟身邊,等著靳帛符說的兩個時辰的時限來臨。
暴雨沖刷著已被磨去了銳氣的秦軍軍營,儘管依舊抱著戰到最後一刻的心情,但面對魏軍詭譎厲害的軍陣,他們如果想不出破解之法,便只有坐以待斃,不投降就只能犧牲更多將士的性命。
壓抑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大營,嘈雜的雨聲加重了每一個人的不安,重重雨幕之後,是秦軍對戰事深重的擔憂,以及對秦國未來的重重考慮。
守營士兵的一聲大叫打破了維持將近一個時辰的沉默,嬴華聞聲挑簾,讓帳外的士兵前去一探究竟,結果卻是令他震驚的——靳帛符帶著昏迷的郁暘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