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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發出吱呀的聲音,尖銳的如同女人的哭聲,哀怨,淒涼,而且,帶著莫名的笑意。
李正橙拉了拉肩上細細的書包帶,穿過院內的石灰路,剛剛走上台階,還沒有來得及推門,就被一隻手從裡面生生的拽了進去。
李正橙連哀叫都沒有叫出口,身上就一陣疼痛,她拉住自己的頭髮,儘量讓自己跟著那股力量,不然自己會痛得更加厲害。
“死丫頭,去哪裡鬼混了,這麼晚才回來,你這個雜種,跟你那個老子一樣不安於室,一定在外面勾引男人對不對,對不對?”尖銳的咒罵聲從橙橙頭頂傾瀉而下,在寬闊明亮的大廳內顯得更加惡毒響亮。
李正橙小臉痛苦的扭曲著,忍受雨點般的責打以及扭掐,儘量讓自己的意識脫離,減輕身體上的疼痛,她緊緊地咬緊牙根,努力不讓自己呻吟,怕喊痛會換來更多的辱罵和傷痕。
“就知道你跟你媽一樣是個騷貨,狐狸精,專門勾引別人的男人,我打死你,看你還敢不敢這麼晚回來。”
李正橙透過護住自己頭部的雙臂,終於看見抓住自己的婦人,那張臉原本是多麼優雅高貴美麗出塵,現今只剩下仇恨以及得不到丈夫疼愛的怨毒,自己的老公喜新厭舊女人換來換去,她卻只有在家裡欺負毆打孩子來發泄怒氣,呵,不是很可憐嗎?她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女人。
突然看見一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女孩子,輕輕淺淺的笑了起來,齊晚霞腦中一根神經突然間的斷裂,那乾脆的聲音像是一根尖利的長矛扎進她的心口,她忍不住伸出兩手掐住那纖細的脖頸,用力用力……
“你笑,你笑什麼?可憐我嗎?我才不可憐,可憐的是你——我掐死你,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狐狸精,臭女人爛女人,去死去死……去死……”
喘不過氣來了,李正橙努力的張大嘴,好像是脫離水面的金魚,如果真的死了會不會比較幸福?不用再忍受每天的責打以及辱罵,不用在學校里忍受那些蠢人的譏諷以及排斥,不用每天這麼痛苦的活著,沒有目標,只是漫無目的如同行屍走肉?
只是好不甘心。她又沒有錯。錯的應該是那個因為一時的私慾隨隨便便就生下她的那個男人。錯的是那個生下她不管不顧的女人,錯的是那些欺負她的人,為什麼他們不遭受報應,自己要去死,她抓住卡住她脖子的兩隻胳膊,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像是回應她的執念一樣門口被人用力的踹開,“我回來了。”
語氣冷漠暗淡,像是眼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身黑色的校服,包裹著修長美麗的身體,那張精緻甚至於冰冷的臉像是維納斯在人間的轉世,與李正橙相比,李正藍是一個絕對絕世的美人。
美麗高貴而且驕傲。
齊晚霞看見門口的人兒,眼裡綻放出燦爛的光芒,手中的勁道鬆了一松,溫柔的笑著說,“寶貝,你回來了。”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剛才一切的歇斯底里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此時的李夫人是天底下最溫柔最疼愛孩子的母親。
李正藍將勾在肩膀上的書包扔在沙發上,眼神冷漠的划過被李夫人卡得幾乎暈死的李正橙身上,然後漫聲說道,“我餓了。”
李夫人啊了一聲似乎沒有聽明白。
李正藍銳利的眼睛輕輕的瞪向李夫人,“我說——我、餓、了。”
“啊餓了,等、等一下,馮媽一會兒就做好了。”
一雙鞋子砰的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對面牆壁上裝飾精美的油畫上面,發出沉重的聲音,那幅油畫也順著力道從牆壁上滑落,摔成無數的碎片,“我餓了,現在卻說家裡沒有東西吃?你虎我啊?不是你叫我回來吃飯的嗎?現在又說沒有飯吃,你是不是想要我以後都不再回來?啊——?”
一連串的怒吼從美若天仙的女孩子口中吐了出來,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李夫人幾乎被嚇死,她連忙鬆開手,驚慌失措的走到女兒身邊,“藍藍,寶貝,別生氣,媽這就去催著馮媽做,不,媽今天親手給你做紅燒鯽魚,你不是最愛吃的嗎?乖,上學累了一天,趕緊上樓洗個澡,然後下來就可以吃飯了,千萬不要說不回來了,啊?”
李正藍冷哼一聲,這才消了怒火,背起書包上樓。
齊晚霞神色慌張,再也顧不得攤在地上的另一個“女兒”,匆匆跑進廚房做飯去了。
李正橙雙手輕輕撫著脖子上的勒痕,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覺得一切都荒唐得令人可笑,可是這一切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哦,一個經常把家當飯店的男主人,一個瘋狂易怒有暴力傾向的女主人,一個高高在上驕傲跋扈的囂張姐姐,一個懦弱被人欺負卻無力反抗的私生女——真是很戲劇的一幕,不是嗎?
她嘴角奇怪的扭曲著,覺得渾身冰冷,周圍的一切都黑暗無比,每個人都伸展著爪牙似乎要將她撕裂,她用力抱緊自己,自言自語,“別哭,別哭,你要堅強,你要忍辱負重,總有一天你會踩在所有人的頭頂上,用力的踐踏他們,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黑夜裡沒有陽光。
[黃金眼:第六章]
她習慣一年四季都穿長袖的衣服,這樣可以完全遮蓋自己身上的傷痕以及瘀青,最合適不過“保護傘”莫過於四方的校服,雖然經常被人嘲笑老土,她一如既往的穿著保守的校服,覺得那樣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