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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城裡人還真是……”
錢進嘟囔著,看這人一身藍衣藍褲,中山裝,胸前還別著個毛主席像章,知識分子,想是跟自己沒什麼共同語言,便識趣的走開了。才走出去沒兩步,小伙兒又叫住他:“老鄉,你說你是錢家的?”
“是啊!就在村頭,你一進村兒就能看見!”
小伙兒的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村裡的夜路不好走,你可當心啊!”
“你們城裡來的自然走不慣,我閉著眼都能摸到家,不礙事!”
錢進哈哈笑著,也忘了要找鐵二牛的事兒了,轉身就往家回。走得遠了,再回頭往廣場上看,熒幕上白瑩瑩的光已經沒了,想是那小伙兒已經回了家。
錢進竟沒有找到回家的路。
他在村里走了半晌,按理說早該到家了,可這會子呢,他看了看前面的房子,那是村里趙老四的家,院子裡的燈已經熄了,想來是睡覺了。
錢進忽然停住腳步,不對啊,趙老四的家不就在廣場附近麼,他不久前才路過,怎的又回來了,難不成是犯了渾?他趕緊轉身往回走,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模樣,眼前一片開闊,竟是來到了廣場上,不遠處就是趙老四的家,他又走回了原地。
壞了!錢進心裡顫了兩顫,不會是遇上鬼打牆了吧?
鬼打牆這事兒他小時候聽他爹講過,都是當故事說來嚇唬他的,誰也沒真遇見過,這下可好,叫他氣運背遇上了,這可怎麼辦呢?
他把心一橫,閉上眼睛走,就不信走不回家!
事兒當真怪了,錢進還真沒走回家,他閉著眼睛,橫豎就在村里廣場上打圈圈呢,直到天亮,村裡有人路過,才算是把他這鬼打牆解了,他這才回了家。
不到一天功夫,村里人都知道錢進遇到鬼打牆了,大伙兒都稀罕,說錢進准做了壞事,觸了霉頭,要不怎麼說他撞了鬼別人撞不見呢?
錢進在家睡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才被家裡三個孩子給揪了起來,吵著嚷著讓錢進跟他們一道去廣場上看電影,錢進胡亂扒了兩口飯,揣了個手電筒,和老婆一起帶著三個孩子往廣場上去。
路上遇見村支書,錢進忙上前給他遞了根煙:“老徐,村里給咱們放電影的小伙兒是誰啊?”
村支書把煙往耳朵上一別,說:“是城裡來的小武,下鄉送溫暖,帶了些稀罕片子,他在咱村呆一陣子就要回去啦!”
錢進聽著,若有所思點點頭,一路上默不作聲到了廣場,已經坐了許多鄉親,錢進讓老婆帶著孩子上前面去,自己則在靠近電影放映機的地方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電影放映機旁站著兩個年輕人,一個是小武,就是錢進昨晚遇見的小伙兒,另一個也是個小伙子,不過人長得清清秀秀,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城裡孩子。
小武看見錢進,扭頭跟清秀小伙兒說了兩句,就搬了個凳子在錢進旁邊坐了下來。
“那小伙兒是誰啊,昨兒個沒見。”錢進問他。
“那是我同事,今天才來的。”小武解釋。
錢進哦了一聲,跟小武說起來了昨天的怪事:“你說怪不怪,我昨兒晚上遇見鬼打牆了,折騰了一夜,愣是沒找到回家的路。”
小武呵呵笑了起來:“我說什麼來著,夜路不好走,讓你當心些,看看,應驗了吧。”
“哪兒想到被我給遇上了呢,真霉氣!”錢進抱怨著:“我今兒帶了手電筒,看哪個鬼還敢來惹我。”
小武看了看周圍,湊到錢進耳邊頗神秘的說:“我這裡有部好片子,上面不讓放,我私藏的,你想看不?”
“那敢情好啊!”錢進很激動:“什麼時候看?”
小武小聲說:“等電影散場了,你先別忙著走,咱等著村里人都睡了再偷偷放,聲音小些,沒人知道的。”
錢進嘿嘿笑著,伸出了一個大拇指晃了晃,兩人鬼鬼祟祟看了看周圍,心照不宣。
好容易電影散場,老婆帶著兩個孩子回去了,剩下最小那個,看見了小武,說什麼也不願走,錢進就抱著小兒子,跟老婆說帶著他在村子裡轉轉,晚些再回。
老婆不情願地嘟囔了一句:“人家電影放映員都走了,你們爺倆兒還在這兒幹嘛!”
果然,那清清秀秀的小伙兒已經提著個大盒子先走了,廣場上只剩下了抱著兒子的錢進和小武。
等了約莫半小時功夫,家家戶戶的燈陸陸續續熄滅,小武這才放起了他私藏起來的片兒。
片子講的是文革時候的事情。
男主角家祖上是地主,家境殷實,碰上文化大革命,父親被打成了右派,正在北大念文學系的男主角不可避免受到牽連,被人極盡侮辱,也被迫中斷學業,和其他同學一起響應國家號召,下鄉去了。
那時候的人,黑白分明,在政治立場上是一定要跟一切牛鬼蛇神劃清界限的,男主角出身不乾淨,自然受到了同學的排擠。雖在農村,遠離城市生活,但這一股劃清界限的紅色風暴已將這些青年徹底洗腦,雖然身在農村,也要將鬥爭進行到底,所以男主角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當時的青年們都分散住在老鄉家裡,男主角被分到最窮的一戶姓錢的人家裡,和他一道的是個賊眉鼠眼的男同學,平日裡,就他最與男主角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