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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的一聲,燈滅了。
蓮香緊緊抱著他,瑟瑟發抖。
“哥,哥,這是怎麼了,這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不知道。”
皚皚白雪,寒風刺骨,左鄰右舍俱無聲息,二人僵立庭中。
良久,蓮香低低地道:“這是誰?”
劉主簿驚魂稍定,一手拉著蓮香進屋,將包袱放在桌上。
在燈下仔細端詳,頭顱面目被砍得血肉模糊,不辨五官,只能大略從骨骼髮髻上,看出是個年輕男子。
劉主簿把外面包的破布翻了一遍,布是半截尋常破舊衣服,有些血水凝結的冰凌,別無他物。
“到底是誰要害我……”劉主簿喃喃自語著。
蓮香掰著手指,冷冷地道:“想害你的人,只怕數不過來。現在怎麼辦?報官?”
“不!”
劉主簿突然起身,拎起人頭,衝出屋門,從柴堆積雪下扒出一柄斧頭。
蓮香端著燈緊緊跟出來,驚道:“你要做什麼?”
“這東西留不得。”劉主簿惡狠狠咬著牙,“點根柴禾照亮。”
蓮香依言從雪裡抽了幾根細枝,在燈火上點著了,高高舉著。
“轉過去。”
蓮香看了他一眼,默默轉身。
沉悶的聲音在身後反覆響起,一聲,一聲,仿佛都砸在心頭上。
終於,停了下來。
把一地狼藉攏了重又裝進包袱里,連帶著泥土雪沫都掃了進去,劉主簿抓起把雪擦了擦手,緩緩道:“去,收拾東西,我們走。”
“去哪裡?”
“離開這裡,到一個誰都不認識你我的地方去,好生做夫妻。”
“那你何苦要砸了它……”
“若被人發現,下了海捕文書,你我還能走得脫?”
“可這人明明不是你殺的。”
劉主簿一把抓著住的手腕,低吼道:“蠢貨,衙門裡辦事,你真不明白?誰聽你喊冤?誰信?”
火光閃閃,眼前的男人神色猙獰,額頭上掛著一塊不黑不白的污漬,不知是血肉還是泥土,仿佛厲鬼。蓮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連聲答應著,自去收拾行李。
劉家的屋子蓮香常來常往,家什衣物比他自己還要熟悉,逕自翻開箱籠,包了幾件衣裳。劉主簿搬了椅子,從房樑上摸出來一個沉甸甸的大包。打開看時,都是亮閃閃的黃白之物,夾雜著幾張銀票。
收拾了細軟,二人鎖好大門,趁著夜色,匆匆而去。
雖說城門已經關了,但是這等寒冬半夜,又多年不曾有戰事,兵丁照例是歇去了,劉主簿最清楚不過。小城不大,城門也單薄,二人悄悄開了條縫,神不知鬼不覺走出去。
離開縣城,便徹底陷入黑暗中。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不辨方向,又不敢點燈。蓮香牢牢牽著他的衣袖,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等到城樓上的燈火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劉主簿解開破布包袱,將其中的物什遠遠撒了出去。蓮香雖然看不清,卻也知道他在做什麼,一顆心兒跳個不住。這地方時有野狼野狗出沒,過了今夜,只怕誰都找不到這顆頭顱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漸漸能看見前面隱約的燈火,似乎是個村子。
劉主簿捉了她凍得冰涼的手,放在嘴邊呵著,輕輕道:“前面是我一個族弟家,先在他這裡歇歇腳,借輛車,天亮了再走。”
蓮香低低答應著。
“我是出來查案子的,深夜路上遇見你們兩個外地人,迷了路,你丈夫崴了腳走不得,在後面與衙役們等著,想借輛車送你們進城。可記住了?莫要說漏了嘴。”
“記住了。”
眼看將要到村口,那團光忽然動起來,緩緩朝這邊迎過來。
劉主簿一怔,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
“噓……別說話。”劉主簿緊緊盯著那團光。
越來越近了,隱隱能看見幾個人影晃動。
“不對,走!”
劉主簿拉了蓮香轉向來路走去。
沒走幾步,黑暗中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驀然幾團火光亮起,照得四周雪地明晃晃的,火光之下,幾張熟悉的面孔,冷冷地望著他。
身後火光也近了,亦是縣中衙役。
一愣神間,已經被團團圍住。
“主簿大人,這般深夜,去往何處啊?”
第6章 第六章 夫人
第一縷晨光緩緩漫進縣衙二堂。
知府看著面前的帳簿,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桌面。堂上眾人互相交換著眼色,鴉雀無聲。
半晌,知府忽然笑了一聲,緩緩道:“貪污受賄,欺上瞞下,逼良為娼,草菅人命,拐帶奴婢,劉峰,你做得倒齊全。這些事情本官今日暫且不問,只問你一樁,吳知縣到底是怎麼死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劉主簿早已抖做一團,磕頭如搗蒜。
知府冷笑道:“怎麼,沒聽清楚?本官再問一遍,吳知縣如何死的?”
“小人不知。”
“不知?那這東西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