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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又讓人覺得它爬得比蝸牛都慢,就好像現在,他趴在店裡的收銀台上,滿頭的黑雲浮著,店裡雇的女生都在邊上站了半天,他也沒把位置讓出來。
“啊……不知道阿風有沒好好吃飯……”抬頭對著天花板長呼短嘆,快到中午了,那小子的胃病就是一直老是不按時吃飯落下的。
“老闆,你今天的形象真的是有損我們的銷售率。”身邊站著的女生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用脆脆的聲音不留情的說話,“去,裡面呆著去,你坐門口都沒人敢來了!”
“花兔子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跳起來對著扎著兩根沖天的辮子的女生大吼,“沒看到我在傷感麼?竟然不表示下同情。”
“老闆啊,你就是個2。”被叫做花兔子的女生大眼睛忽閃忽閃,纖纖玉指揪著他的衣服把他拖出來,自己坐進去,打開手鏡照了照自己的妝,完美。
“駱駝就沒說錯,找不到比你更2的人了。”蓋上鏡子,花兔子單手手肘放在收銀台上,用兩根手指撐著自己巴掌大的臉,眼睛裡全是鄙視,“生來就是老媽子的命,你投錯胎了?丘風是你懷了十月生下來的?人都被搶走了你還疼心肝似得捧著,連搶人的人也一起捧著,你說,2到你這個程度你怎麼不改姓2算了。”
“你你你你……”花兔子毒言毒語句句刺在他心上,他就一直覺得,這個人就是他請來毒自己的,“好毒好毒好毒……”
“去去去,裡面呆著去。”趕細菌似得揮揮手,花兔子對著進門的客人盪起春天般的微笑,“歡迎光臨寧風服飾~~”然後又回過頭把臉湊得離寧林只剩一公分,“你在有客人的時候敢出來破壞生意,我就殺了你!”那份陰毒連駱葉都趕不上。
“……”含著眼淚被趕進裡面的放貨間,滿鼻子都是紡織品和塑膠袋的味道,不知道什麼纖微飄進他鼻子裡,他情不自禁就打了個噴嚏。
“啊啊……阿風到底吃飯沒有啊……”坐在打包的衣服上捧著自己的臉,寧林繼續著自己長呼短嘆的老媽子事業,一直到接近三點,接到丘風的電話。
“寧林,我現在從公司出發,大概20分鐘,就到公寓了。你有地址吧?”匆匆從公司出來,今天請假異常的順利,除了那改了N次的VI終於讓客戶滿意的原因,他蒼白的臉色也讓老闆不斷的叫他好好休息,本來以為至少要到四。五點才走得了,沒想到不到三點就能離開。
“好,你慢點來沒關係,我不上樓,就在下面廣場等你。”和寧林約好了等的地點的時候,丘風已經進了地鐵站,他走的很急,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走這麼急。也許是為了快點把東西搬出來,離開那個讓他心驚膽戰的地方。
一直到地鐵到了站,站在地鐵口,看著從這裡就能遠遠的望見的自己租的公寓下面超市的照片,他才放慢了腳步。
不只是放慢,甚至於,他有點卻步不前。
有一種錯覺,好像現在自己站的地方是陽光明媚的白天,而那邊就是黑夜。或者說,如今所在的是陽世,而那個招牌下的,卻如同陰間。
眼睛看不見的壓力在自己要前進的方向瀰漫著,似乎要把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包裹進去,但是又有著無比大的吸引力,仿佛不前進,就是錯誤。
矛盾的思想壓在丘風的心頭,他腳下轉了幾個圈,最終還是咬咬牙往前走去。
自己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糙繩。在心裡對自己默默說著,當時自己一個人搬家過去的時候,不是也沒什麼麼?又不是去了就會遇見事情,那房子周圍還住了不少人呢。
穿過街道,看起來遠,但是走起來很快就到了,不多時就站在了超市前的廣場上。廣場上有個出租直排輪的鋪子,還有專門的老師負責指導和保護。這個時間有的學校已經放了假了,廣場上看得到不少的家長抽空帶著孩子溜直排輪,穿著鮮艷的護膝護肘戴著頭盔的孩子們來來去去的穿梭,讓周圍一片生氣。
“哥哥!”小男孩興奮的聲音傳過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嗖的溜到自己的身邊抱住了自己的腿。這一撞把丘風從短暫的失神中喚了回來,低頭往下看。
“小傑。”蹲下身子,面前的小傑不同與往日晚上看見的那樣,雖然眼睛下面的青黑掩飾不住,但是畢竟是小孩子,玩得高興了,小臉紅噗噗的,落在頭盔下面的頭髮上掛著汗水,小鼻子抽動著,笑得燦爛。
“哥哥你回家嗎?”小傑身上沾染了灰塵,可能是在哪溜摔了,想想平日他臉上的小傷口,也許也是因為這樣來的。他眨著有著又長有翹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運動過後有點喘息,拉著丘風的手左右搖晃,“先不要回去,看我溜吧!我能夠一個三角都不撞倒的溜完全程哦!”
小傑說的三角是後面地上按照左右間插著放著排成長條的塑料障礙,看著他興奮的樣子,丘風笑著搖搖頭幫他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哥哥是回來搬東西的,馬上就走了。”
“丘先生?……你要搬走?”孩子不是很理解他說的走了是到哪裡去,但是追著他跑過了的中年女人卻是聽得出來,她有點遲疑的出聲問著,聲音不大。
“大姐……”抬起頭,女人背光的臉上有著惶惶的不安,太陽照射著,拉著她的影子落在丘風的身上,讓丘風覺得有種壓迫感。
明明是才認識一兩天,甚至連叫什麼名字都說不出口的鄰居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丘風忽然的,有一種背叛的感覺。
自己,從同樣為那些東西所苦的戰友身邊,背叛的感覺。
第十章 搬家(下)
下午3點的太陽,剛剛比當頭偏移了一點。在這日頭下站得久了,會讓人感到暈旋。仿佛從來沒有舒展開過眉頭的臉,透露著明顯的苦楚。布滿血絲的雙眼,深深的眼袋,乾燥的皮膚和蒼白髮青的顏色,勾勒著一個已經被逼迫到精神快要崩潰的女人。
“大姐……”寧林還沒有到,丘風跟著女人坐到廣場上給人們休息的長鐵椅上,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你們不是住那間房子的,但是我覺得那東西對你們還是很危險。”丘風不知道是不是整個21樓都有問題,但是至少張老太太和小傑母子,證明了絕對不是只有住那間房子的人會出事,“我覺得,你們也最好快點搬走的好,不管是為了小傑還是為了你自己。”
“我知道,這我也知道……”不說還好,一說,女人就紅了眼睛,用手捂了嘴,眼淚打著轉,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但是我沒辦法啊,這孩子他爸不見了,丟下我們兩個人跑了,這房子是我們花了所有積蓄才買的,現在都還有貸款在還,我們哪有辦法搬走啊……”說著說著,就帶了低低的哭聲,經過的人們不時好奇的往這邊看,弄的丘風有點作立不安。
“大姐,別哭了。”翻翻身上,沒有手帕,只翻出包用了一半的紙巾,連忙的遞過去。女人微微點頭算表示了謝意,接了過去,“你說小傑的爸爸不見了?”
“那個死鬼,不知道現在在什麼地方逍遙呢。”說到自己的丈夫,女人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我是瞎了眼睛才會跟了他,他是二婚,我家裡都叫我別跟他去,我什麼都不管的跟了他。結果呢?”說著說著,女人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眼淚流的更凶了,“就在我們搬到這裡不到一個月,有天他就忽然不在了,衣服東西,貴重的也沒剩下幾件,家裡的存款都提走了。他就是要我們娘倆死啊!!”
“大姐……”知道自己提起了女人的傷心事,丘風趕忙的打斷,想把話題引開。
“我姓廖,廖珍英。”注意到丘風一直“大姐大姐”的叫自己,女人也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告訴過他名字,於是補了上來。
“廖大姐,不知道你想不想說,但是你手上的傷……?”丘風知道,駱葉對他說,別多看也別多留,其實裡面還有別的話,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不要說,不要聽,不看,不理,不要再有一點點的回頭。但是那日幻覺中的紅漆木門似乎還在火里劈啪做響,耳狀把手在煙里火星里安靜得仿佛沒有任何的危險。但是只要握上去,就會熔了皮肉脂肪痛徹心扉。沒有辦法不去在意,這傷也一樣爬在駱葉的手上。廖珍英沒有死,沒有像張老太太那樣撒手人寰,這中間是否有什麼其他的機巧?
“這個啊……”張開右手,廖珍英用左手摸上那道傷痕,那傷早已不疼了,卻依然讓她的手在發抖,最終還是不能再直面下去,只能握了拳用另只手包著,放在膝蓋上,“有這傷的時候小傑他爸爸還沒走呢……”
“那時候我們才剛搬進新房,他爸是老師,我當時還沒工作,能搬個這樣在市中區的電梯公寓不容易,都挺開心的。”她的嘴角帶起了一絲笑,有點苦澀,有點懷念,“搬過來不多久,也就個把星期吧,對門開始裝修。”
廖珍英說的對門,其實該是斜對門,雖然她說的不精確,但是丘風卻是一聽就明白了,斜對面,339號,也就是自己租下的那間。
房東說那房子是年前裝修的,也就是其實廖珍英一家也才剛搬來半年多。而張老太太根據後面他聽其他鄰居說的,才搬來不到三個月。
“就是開始裝修之後不久吧,小傑就老是說吵。我開始以為是裝修的聲音吵到他了,但是他又說晚上聽到有人在哭……”廖珍英的身子開始顫抖了起來,她回憶里幸福的生活將要結束,接下來的,就是噩夢,“小孩子說的話,我本來也沒往心裡去,就當是他胡思亂想了。可是接下來他就老是在半夜往外跑,就算我鎖了門,也不知道他怎麼開的,7歲的孩子,半夜三更的,就在外面溜達。好在的是他也不會出這大樓,就是在樓梯間裡藏著,結果我和他爸就每天晚上的找。”
女人疲憊的眼看向在廣場中央溜著直排輪的小傑,小傑確實溜得很好,引來周圍孩子和家長們的讚嘆,他興奮的小臉幾乎發著光,對著母親和丘風這邊張揚的揮手。
“然後有一天……”廖珍英抬起手來對著小傑揮了揮,帶著虛弱的微笑,剛才落的淚水還在她眼角閃著光,這一笑,笑得丘風心裡很難受,“也是半夜吧,我們起床去看小傑,果然是又不在了。我和他爸就又起來找,他去找樓梯間,我一層一層的看樓道。結果他爸才剛下樓了,我還在走道上,就聽見小傑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