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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忘楊拍拍紅蠍的手,意外碰到她的小指外側也凸起了一個繭,問:“五妹近日也在習琴?”
紅蠍抽回手,“四哥忘了,在進城的路上,我用你的古琴奏了一首《越人歌》,那是清素教我的唯一一支曲子。”說完,她便朝廂房走去,腦後的麻花辮隨著走動一搖一晃。
待冰龍也離開後,周忘楊舉步也要走,就聽若林在身後問:“先生的家人除了平陽子道長及幾個師兄妹外,可有其他人?”
周忘楊腳步一頓。反問道:“為何問起這個?”
“因為穆姑娘失蹤後,無論是梁大哥、桑茵、紅蠍,甚至是平陽子道長,都將尋人的希望寄托在先生身上。”若林走到周忘楊面前,道, “這令我不禁想起當日在洛陽,我身處何府凶宅,走投無路,夜訪雪月樓請你幫忙。我與先生結識時日不算短,只知你幼時被母親與姨娘帶出蘭嶺鎮,避過浩劫,卻不知這樣出色的英才,是不是還有兄弟姐妹?”
“你這般問,莫非最想聽到我說家中有位漂亮九妹,尚未婚配,與若林你年齡相仿,正好可以促成一門婚事?”
何人不知“家有九妹”的典故出自晉末那則化蝶傳說,所謂九妹,無非是祝英台委婉的表白之辭。
英台就是九妹,九妹就是英台。
若林害怕自己無意中又開罪了周忘楊,平白無故遭他拐著彎子戲弄。
“莫怕莫怕……說笑罷了。”見若林臉色有變,周忘楊輕笑,“我是家中獨子,並無兄弟姐妹,我不知生父是何許人,至於我娘,她現在長住普陀山清修。在我很小時,就被送到水榭,寄養在師父門下。”
“那……”若林試探問,“你娘沒告訴你是什麼原因嗎?”
記憶的傷口被觸碰,一些零碎的畫面在周忘楊眼前,如走馬燈般浮現。
那是一張冰冷、嚴肅的臉,記憶中,娘好像從不會向他笑。她對他永遠是那樣嚴厲,會突然逼他跪下,訓斥道:“不要忘了!我給你取名忘楊,是要你學會忘卻,忘卻那個人!”
忘卻誰?
是要他忘卻,還是娘自己不能忘卻?
畫面一轉,周忘楊呼吸一窒。他看見那些長舌婦人圍在自家的院子外,她們喋喋不休,用最惡毒的語言擲向姨娘、擲向年幼的自己。
“看吶!那女人的姐姐是個狐狸精,不知和誰生下個私生子!”
“姐姐是個騷貨。妹妹一定也好不到哪兒。你們看她那雙眼睛,生來就像為勾引男人似的。”
娘在時,這幫婦人不敢如此放肆,因為娘很厲害,她們只會趁娘不在時,對姨娘指指點點。
人言,像一柄無形的尖刃劃入心靈。周忘楊看見姨娘在哭,她每天都像在等待著什麼,從滿懷希望到徹底絕望,日復一日,直到她突然失蹤,渺無音訊。
周忘楊略微的失態,落入若林眼中,他連忙致歉,“是我問多了,先生不要在意。”
“我娘確實沒告訴我原因……”陷入了自身的回憶,周忘楊幽幽說道。
無論日子過得何等艱辛,娘卻從未掉下過一滴眼淚。可為何她會不顧姨娘的反對,毅然將他送到師父這裡?
鳳眼微微一眨,周忘楊感覺有些諷刺。
弱冠之年,他就開始浪跡江湖,一路北上,受千百人敬仰,到頭來,卻連自己的身世也不清不楚。可眼下,他無暇思考太多關於自己的事,習慣性地帶上漫不經心的面具,揉了揉肩膀,說:“在雪月樓睡了太久的高床軟枕,躺回水榭的木板床還真有些不習慣。”
若林看他精神不佳,道:“那先生回房歇著吧,我方才多喝了幾杯,現在仍然頭暈目眩,想到涼亭吹吹冷風,醒醒酒。”
周忘楊聞言便走,邁了兩步,又回頭說:“如果實在暈得厲害,就去廚房喝些濃茶。”
得到周忘楊的關照,好似一件非比尋常的大事,若林一笑,“多謝先生。”
忘楊異事之毒心計篇(下)
十五、夜襲
話分兩頭,洞房內,關燈花燭正在不住垂淚。
桑茵坐在梳妝檯前,將發上的琳琅髮飾一一摘下,垂下了一頭瀑布般的青絲,輕輕梳理。她望著鏡中的梁胤平,見他坐在紅帳床頭若有所思,問:“胤平,你在想什麼?”
梁胤平側著頭,不答,像是沒聽見。
桑茵放下梳子,解下繡霞吉服,坐到他身邊,問:“怎麼了?”
柔美的五指撫上樑胤平的膝頭,他一怔,猛地拽住妻子的手放到心口,急道:“桑茵,你不知在義莊你失蹤後,我整個人幾近崩漬。答應我,以後別再涉險做傻事了,好麼?”
桑茵眼中含笑,默默點頭,夫妻二人相擁而坐。
抱著那具柔軟的胴體,梁胤平輕撫桑茵的長髮,低道:“我知道你心裡還放不下忘楊,他自小比我出色,所有人都覺意外,醫女桑茵最終嫁的竟不是周四郎。”
“過去的事,我早已忘記,胤平你又何須放在心上?”靠在梁胤平的肩頭,桑茵輕道,“先前你我拜了天地,桑茵現在已是你的妻子了。”
梁胤平一嘆,“我又何嘗不想不再介懷,只是……我看得出,忘楊對你還有眷戀,而你……你心裡也是舍不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