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冰龍也覺事態不對,坐到周忘楊邊上,執起他的手,在燈籠下一看,驚道:“小四,你的手心有黑斑,這是……”
“大哥不要說!”周忘楊急道,“你也知道,我師妹最擅長的就是調製這些玩意兒,我自己可以擺平。”
完全沒聽懂那兩人打的啞謎,若林去看周忘楊的手,原本白皙的皮膚上果真聚集了一塊塊黑斑,他急問:“龍捕頭,先生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他的手會這樣?”
“小四不讓說,我也沒法子。”冰龍搖頭,“惠兄弟還不知道周郎師門之事吧。他上有兩個師兄,大師兄得師父平陽子的棋藝真傳,戰遍神州,堪稱國手,二師兄學的是書畫技藝,書法繪畫同樣是天下難覓對手。你知道小四的強項是什麼嗎?”
若林還掂記著周忘楊的手,隨口答了句:“不就是推理之術嗎?”
“那倒是小四與生俱來的。他師父傳授給他的,卻是琴藝。”冰龍笑道,“三個男徒包攬了琴棋書畫四門技藝,平陽子的兩個女徒倒也不甘示弱。三師姐桑茵可謂女中華佗,她走過之處就如觀音垂柳,逢病必愈。”
另一邊,石松也聽出了興趣,說:“想不到周先生的幾個師兄妹都這般有本事,那他的五妹呢?她學的是什麼?”
這時,周忘楊終於明白為何冰龍會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去提及他的師門。
有些無奈自己大意,他只得聽對方徐徐道出:“小四的師妹余飛鳶,最得意的本事就是用毒!”
“你中毒了?”冰龍話音一落,若林立刻醒悟過來,問周忘楊道。
“掌心現黑斑,我中的應是毒中下品‘黑寡婦’,沒什麼大不了。”周忘楊緊攥雙拳,硬把掌心的黑斑逼了回去。
若林心有不安,問:“這毒會不會危及性命?”
“我會飛鴿傳書給我師妹,在她沒寄來解藥前,我死不了,會幫你找到何喜兒的。”
“但蘇州離洛陽這麼遠,萬一信鴿送不到,你不就有性命之憂?”若林越說越著急。
冰龍寬慰他,“惠兄弟還不了解小四的為人,他不願速速解毒,是為引蛇出洞。如真的等不到五妹寄來解藥,必要時,我會再請江湖上的用毒高手替他解毒。”
“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呢?”石松血氣方剛,一拍石桌,喊道,“一定又是何府里有人在搞鬼!”
“比起搞鬼,對方更愛作弄人。”周忘楊笑了一笑,向若林道,“‘黑寡婦’每到夜晚發作最猛,我四肢酸麻,不便趕路。天亮前,你回城一次,帶幾把鏟子過來。”
“讓惠兄弟守著你吧,我和石松去拿即可。”
冰龍解下披風,披到周忘楊身上。四更過後,他就與石松遵照周忘楊的話,回城去拿鏟子。
天蒙蒙亮,偶聞鳥鳴。
掌心的黑斑時現時退,周忘楊記得師妹曾對他說過,倘若中毒卻無解藥,緩解的最好方法就是均勻呼吸,切勿跑動,心神蕩漾,以免毒性走得更快。
“那位穆姑娘的琴聲,當是極其動聽吧?”
忽聽有人提起穆清素,若林一怔,“還好,與先生不分伯仲。”
周忘楊神情淡然,若林便大著膽子問起別的來:“先生的三師姐是怎麼樣的女子?”
他沒有忘記在雪月樓的那一幕,當冰龍提及桑茵要與他人完婚時,周忘楊的失態已表明了一切。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問桑茵?”周忘楊深吸一口氣,遙望遠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天下女子無人可與她比。”
倘若此刻若林正在喝茶,他定會一口氣盡數噴出。冷漠如周郎,想不到竟也會用那樣的修辭去形容一名女子,可見她確實非比尋常。
這時,正逢冰龍與石松歸來,冰龍手裡只拿了一把鏟子,走入石亭,對周忘楊說:“石松走到半道上就起了疑心,問我拿鏟子挖什麼。我不便回答,到了東城門,他已心急如焚,不肯費時間進城,只問城樓士卒借了一把就又折了回來。”
冰龍背後,石松焦急高喊:“周先生,你告訴我!拿鏟子過來究竟要挖什麼?”
事到如今,周忘楊也不想再作隱瞞,他走到石松面前,指向石亭旁的食屍草,嘆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大哥大嫂應該就埋在那下面。”
此言剛落,石松如同五雷轟頂,差點栽倒。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堆像是長滿人手的雜草,一步一步,艱難走去,到了草前,開始機械地挖掘。
若林於心不忍,撿來一根樹枝,幫他一起刨土。
雜草除盡,還剩泥壤,石松揮汗如雨,奮力去挖。他憤怒而又緊張,害怕而又渴望知道答案。
驀然間,手中的鏟子哐當落地,石松的痛哭聲隨即爆發,淒涼萬分,一下子驚走了路邊的飛鳥。
若林同樣呆在了原地,在他視線下方的泥地里,一隻六指手骨已經顯露而出!
石松像是著了魔,扔掉鏟子,直接用手去刨。連心十指已被磨出血來,他依然停不下來,他挖出了兩具森森白骨,只剩骨骸,衣衫皮肉都已全部腐爛,必是於此埋葬了許久。
“大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