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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酒席撤去,劉公子起身告辭,忽然間啪地一聲響,腰間墜落一件物什,落地有聲,卻是一隻女子繡鞋。葛老爺面色不悅,冷冷道:“公子好興致,赴會之時,居然隨身攜帶繡鞋,好風流,好品味!”言辭冷峻,氣憤難平。
劉公子極力辯解,大呼冤枉,自己飽讀詩書,豈是輕薄浪蕩之輩,分明是遭人戲弄。可是不管他如何陳詞,葛老爺一概不聽,手一揮,叫道:“來人,送客。”一樁婚事,就此告吹。
在此之前,葛老爺家中栽有綠菊,絕世異種,秘而藏之,不肯外傳。良工性喜菊花,閨中亦培植許多良種。
湊巧的是,溫如春亦是同道中人,園中種滿菊花,花開怒放,三五成群,煞是可愛。只是品種一般,缺乏稀世奇珍。
這一日清晨,溫如春推窗賞菊,不知為何,滿園菊花異變,盡皆化為碧綠。綠菊綻放,清香四溢,極目眺望,宛如置身綠海。
此事很快傳播,鄰里左右,無不知曉。葛老爺本是愛菊之人,尋思“綠菊本是異種,不想溫家也有,不可不瞧。”親自登門造訪。
來到園中,放眼所見,綠菊如林,多不勝數,葛老爺大喜若望,細細鑑賞,把玩不盡。行走花叢,流連忘歸。正自陶醉,忽然間腳下一緊,踏中一封信箋,撿起來一瞧,正是那首《惜余春詞》。
葛老爺滿心疑惑“這首《惜余春詞》,明明是我女兒所寫,怎麼到了此處?莫非……小丫頭不守婦道,暗中與溫某私會,兩人關係曖昧?”想到此處,又氣又怒。花也不賞了,匆匆告辭。
回到住處,找來女兒良工,厲聲訓斥。良工無端挨罵,不明所以,唯有哭泣,說道:“女兒恪守禮節,從未做過出格之事。爹爹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這一句話。”
夫人勸道:“老爺息怒。事已至此,為保女兒名聲,索性將他嫁給溫某,一了百了。”
葛老爺一聲長嘆“也只有這麼辦啦。只是我堂堂部郎,女兒卻要嫁給一介布衣,委屈她了。”當下擇定吉日,送女完婚。
溫如春得娶良工為妻,喜出望外。成親那天,大擺酒席,宴請賓客,至夜方休。夫妻兩上床就寢,忽然間書齋內傳來琴音,曲調枯澀,顯然是初學此道,不甚了了。
兩人披衣視察,點亮燭火,書齋內空空寂寂,並無人影。可是琴音悠悠,縈繞耳畔,卻又作何解釋?
溫如春略一沉吟,喃喃道:“莫非是狐妖?”
良工道:“琴音淒楚,此非狐妖,乃是陰魂。我有一家傳古鏡,能照三界。是鬼是狐,一照便知。”說話間取出一枚銅鏡,手腕晃動,但見光芒閃處,現出一名女子。
那女子一襲白衣,秀髮飄逸,溫如春凝神打量,又驚又喜,叫道:“是你?”原來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宦娘。昔日避雨之時,兩人曾見過面。
宦娘臉色羞紅,笑道:“是我,虧你還記得我。”
溫如春問道:“姑娘到底是誰?怎麼到了此處?”
宦娘道:“我好心替你二人撮合,感謝的話也不說一句?一見面便盤問來歷,你就這麼對待媒人?”
溫如春迷茫不解,問道:“媒人?”
宦娘見他懵懂渾噩,笑道:“實話告訴你吧,我本太守之女,死去已有百年。自幼喜愛琴箏,至死不改。向日公子彈奏琴弦,得聞妙音,傾心嚮往。只是你我人鬼有別,不敢高攀。暗中替你尋覓佳偶,以報眷顧之情。劉公子之繡鞋,《惜余春》之詞賦,皆我所為。”
溫如春聞言,衷心感激,連連致謝。
宦娘道:“公子琴技絕佳,小女子暗中揣摩,難明神髓。斗膽拜你為師,可不許推辭。”
溫如春道:“你想跟我學琴?此事容易,在下一定傾囊傳授,知無不言。”當下撫琴按弦,悉心教導。宦娘資質聰慧,一點即透,數日之後,琴技大進,深得三味,笑道:“成啦,可以出師了。”起身欲行。
溫如春依依不捨,問道:“你要走嗎?”
宦娘道:“是啊,離合聚散,本是常態,不必難過。”
溫如春默默不語,轉視妻子,請她代為挽留。良工會意,勸道:“姐姐別走,我不是嫉妒之人。昔日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我雖不才,亦願效仿古人。”
宦娘道:“妹妹好意,姐姐心領。只是人鬼殊途,強自共處,於你二人身體有損,不可任性。”語畢,淡淡一笑,說道:“此番別離,後會無期。臨別之際,為妹妹彈上一曲古箏,請你品評。”調弦譜曲,彈了一首古調,韻律清奇,動人心魄,天上人間,堪稱獨步。
一曲終了,宦娘邁步辭別,說道:“妹妹性格良善,必有福報。願你二人琴瑟和諧,生生世世,永結同心。”自懷中取出一捲圖畫,遞給溫某,說道:“此妾肖像,如不忘舊好,可懸於臥室。快意時焚香一炷,彈琴一曲,我雖身處幽冥,亦可感同身受。”出門遁去,不知所蹤。
第四百三十七章 小翠(一)
王太常,浙江人。少年時在家午睡,忽然間天色陰暗,雷霆大作,霹靂貫空。閃電聲中,一頭生物闖入房中,大如狸貓,蜷伏身下,輾轉不肯離去。俄爾天色放晴,生物自行遁逃,凝神打量,狀如狐類,並非家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