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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生依言躲在床底,屏氣凝神,不敢動彈。
俄頃,皮靴聲踢踏,那使者已然進屋,翻箱倒櫃,胡亂搜尋,朱生心中驚怖,大氣不敢輕喘。所幸那使者搜得並不仔細,匆匆轉了一圈,隨即離去,朱生舒了口氣,一顆懸著的心兒終於放下。
側耳聆聽,屋外喧譁依舊,談論聲無止無歇,朱生在床底呆久了,雙膝麻痹,耳際蟬鳴,目中火出,十分難受,但偏偏不敢挪動,只得苦苦等候,靜待少女回歸。
時間一久,朱生頭暈目眩,記憶模糊,自己從何處而來,全忘得一乾二淨。
其時孟龍潭在寺廟中觀賞壁畫,轉眼間不見同伴,忙詢問老僧“朱兄去哪了?”
老僧笑道:“朱檀越往聽佛法去了。”
孟龍潭問“在哪裡聽佛法?”
老僧笑笑“不遠。”說話間手指牆壁,叫道:“朱施主,為何久游不歸?”話音未落,牆壁上顯露朱生畫像,作側耳聆聽狀,似有所聞。
老僧又呼叫“快回來吧,同伴已等候多時。”
語未畢,朱生自牆壁間飄然落地,驚魂未定,面如槁木,形狀十分狼狽。
孟龍潭大駭,忙問緣故。
原來朱生正躲在床底,忽然間聽到老和尚呼叫,聲音如雷,忙走到門外傾聽,不知為何,轉眼間又回到寺廟。
老和尚微笑不語,手指壁畫,指尖方向正巧落在那少女身上,朱生順著和尚手勢細瞧,頓時驚懼不已:畫中女子本是垂髫少年,此刻已變成妙齡少婦,髮髻高束,與房中所見一模一樣。不由得訝然惶惑,忙跪倒在地,請老和尚指點迷津。
老和尚笑道:“幻由心生,貧道何能解!”
朱生聞言,並無所悟,眼見老和尚故弄玄虛,不由生氣,滿心抑鬱。孟龍潭同樣疑惑,不知是何道理。搖了搖頭,伸手扶起朱生,踏石而出。
第七回 山魈
孫太白之曾祖父,年輕時候在南山柳溝寺讀書。這年秋季農忙,回家幫著收割小麥,一連忙活十多天,方才返回寺廟。
回到住處,老先生推開房門,只見屋內木桌積滿灰塵,窗邊蛛網密布,急命僕人打掃清除,一直料理至傍晚,才覺清爽滿意,於是入屋休息,掃榻鋪被,關門睡覺。
月色滿窗,四周圍萬籟俱寂,老先生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忽然間風聲呼嘯,遠處山門豁然作響,心想“可能是和尚疏忽,忘記關門了。”
正思忖間,山風卷到屋外,轟隆隆一聲響,房門刮開,狂風撲面而來,砭肌入骨,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顫,不由得滿腹狐疑,緊接著地面傳來砰砰砰腳步聲,似乎有人走進臥室。
老先生努力鎮定,借著月光睜眼觀看:一隻猙獰惡鬼彎腰踱步,慢慢向床邊靠近。來到榻前,惡鬼挺直腰板,只見他身軀巨大,頭頂房梁,身高不下三米,面如老瓜皮,目光閃爍,四顧張望。一張血盆大口,牙齒稀疏,長有三寸,舌動喉鳴,嗷嗷嚎叫,聲音悽厲,響徹四野,直震得桌椅顫抖,房樑上灰塵撲簌簌掉落。
老先生膽顫心驚,尋思“哪裡跑來這樣一個怪物?”
餓鬼吼了一陣,慢慢安靜下來,瞪眼死死瞧著宋公,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口水四溢,一滴滴掉落地面。老先生心想“這餓鬼瞧著我直流口水,多半是準備拿我打牙祭,房屋狹窄,如何逃脫?左右是死,搏一搏吧。”悄悄探手入枕,抽出一把佩刀,隨即右手猛揮,一刀砍中惡鬼肚皮,聲如擊石,又沉又悶。落刀處堅硬無比,直震得手臂發麻,不免心中震驚。
那餓鬼中招,憤怒無比,兩隻巨爪伸出,來抓宋公。老先生身手敏捷,就勢一滾,避在床側。惡鬼一擊不中,愈發惱恨,一把扯住被子,連撕帶拉,攪得粉碎,拿了半截破被,忿忿離去,只聽得砰地一聲響,房門重新關閉。
老先生隨著被子一起掉落,腰背撞中地面青磚,直疼得眉頭緊皺,哀哀號哭,哭聲響亮,驚醒了一干奴僕。
僕人們點起燈籠,拿著火把前來查看,臨近房屋,扯開嗓子大叫“開門,開門!”
老先生渾身酸軟,不得動彈,只顧哭泣,哪有力氣開門?眾僕人連叫數聲沒人搭理,焦急難耐,七手八腳推開窗戶,陸陸續續爬進屋中。
火光照耀下,只見宋老先生披頭散髮,神情狼狽不堪,忙將他扶到床上歇息,問起緣由。
老先生如實說了,眾人又是驚訝又是稀奇,紛紛四面檢查,只見房門間縫隙處,夾著半截棉被,破破爛爛,早已毀得面目全非;門板上留下許多抓痕,大如簸箕,惡鬼指尖所過之處,門板洞穿,插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老先生半夜遇鬼,嚇得不輕,再也不敢在寺廟逗留,第二天天一亮,便即匆匆告辭。
第八回 咬鬼
夏日炎炎,酷熱難耐,某老翁臥床午睡,朦朧入夢之際,依稀見一女子挑簾而入,其人三十左右年紀,白布裹頭,臉色黃腫,身著麻裙,白衣孝服,雙眉緊蹙,面目可憎。
那女子躡手躡腳,踱步走進內室,內室乃老翁妻子住處,心想“可能是鄰居婦人前來竄門,女人間的瑣碎事,不必理會。”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大對勁“既是訪友,怎麼身穿孝服?古怪,古怪!”
正自惶惑,那女子又已走出,在臥房內逡巡遊步,慢慢來到床邊。老翁心中疑慮,決定假裝睡覺,看那女子搞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