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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鄭公子,官至吏部侍郎,壽終正寢,阿霞給他送葬歸來,下人打開車簾,轎內空空如也,不見阿霞蹤跡,這才明白她並非人類。
唉!人無操守,喜新厭舊,到頭來鳥飛蛋碎,上蒼之報應,不可謂不慘。
第一百三十回 余德
武昌縣尹圖南,有宅第一座,租給某秀才居住,半年來,未嘗過問。
一日,尹圖南偶然路過門前,見秀才外出,儀容俊秀,貂裘肥馬,風度翩翩。上前攀談,秀才文質彬彬,談吐不凡,心中訝異。歸去後告訴妻子,妻子命丫鬟以送禮為名,暗中觀察秀才居室,室內一名佳麗,美艷勝過仙子;一切花石古玩,俱是稀世奇珍。
尹圖南愈發疑惑,不知秀才為何人。登門拜訪,適逢秀才外出,次日,即來拜答。打開刺帖一瞧,始知秀才姓余名德。問其來歷,余德言辭閃爍,含含糊糊,說道:“朋友相交,貴在知心。我非汪洋大盜,何必逼問來歷?”
尹圖南設宴款待,兩人言笑甚歡。黃昏時分,兩名崑崙奴牽馬提燈,來接余德回去。
明日,秀才回請主人。尹圖南欣然赴約,入屋,見牆壁俱用明光紙裱裝,光潔如鏡。一金狻猊香爐內青煙繚繞,異香撲鼻。一碧玉瓶,插鳳尾孔雀毛各兩枝,各長二尺。一水晶瓶,養粉花一束,不知何名,亦高二尺,垂枝覆蓋桌外,葉疏花密,含苞未吐;花狀似濕蝶斂翅,花蕊如絲。
席間八隻碟碗,菜餚豐美異常。秀才命童子擊鼓催花為令,鼓聲既動,則瓶中花顫顫欲折,俄而蝶翅漸張,既而鼓歇,淵然一聲,花蕊墜落,化為蝴蝶,飛落尹衣。余德一笑而起,罰尹圖南飲酒一杯。酒剛斟滿,蝴蝶飛去。俄頃,鼓聲又作,兩隻蝴蝶飛落秀才帽頂,余德笑道:“作法自斃。”自罰兩杯。
三通鼓擂完,鮮花亂墜,翩翩而下,傍袖沾衣,童兒笑著清點數目:尹圖南身上九片花瓣,須飲酒九杯,余德須飲四杯。
尹圖南半醉半醒,不能盡飲,勉強再喝三杯,離席而去,心中對余德更加好奇。
秀才為人喜靜,常閉家門,不愛交往。尹圖南逢人便宣揚余德事跡,聞者心動,爭相拜會,門前冠蓋雲集,訪客如梭。余德頗不耐煩,遂辭別主人離去。
余德去後,尹圖南入其家,空庭灑掃,一無纖塵,石階下殘燭堆積,窗間碎布斷線,指印宛然。舍後一小白石缸,可裝水一石,尹圖南帶回家中,貯水養金魚。一年之後,缸內水清如故。後來僕人搬運磚石,不小心打碎水缸,缸內清水積蓄,並不傾瀉。視之,水缸宛在,以手撫摸,則虛無縹緲,一穿而透,清水隨手流淌,手出,清水隨即複合。雖在寒冬,清水亦不結冰。
一夜,水凝為晶,晶體內魚兒暢遊如前。尹圖南大喜,視若珍寶,將水晶藏於密室,非子婿至親不得觀賞。時間一久,走漏風聲,上門索玩者絡繹不絕。
臘月之夜,水晶破碎,解體化為水珠,潮濕滿地,金魚亦渺然不見,但舊缸殘石仍在。忽有道士上門求石,尹圖南拿出一塊碎片展示,道士說:“這是龍宮蓄水器皿。”尹圖南問:“為什麼石缸破裂,清水卻不外泄?”道士手指碎片,說道:“石片中蘊藏水缸魂魄,故石破,水不滅。尹居士,這石片乃天地至寶,可不可以送給貧道一塊?”尹圖南問:“要來何用?”道士說:“將石片搗碎合藥,服用後可長生不死。”尹圖南給了他一片,道士連連致謝,歡歡喜喜離去。
第一百三十一回 翩翩
羅子浮,邠縣人,父母早逝。八九歲時,投奔叔叔羅大業。羅大業為國子監祭酒,富有金銀,卻無子嗣,對羅子浮十分疼愛,視若己出。羅子浮十四歲時,為匪人引誘,誤入歧途,作風淫邪。
縣城有一金陵娼妓,容貌標緻,羅子浮成天與她鬼混。後來妓女返回金陵,羅子浮戀戀不捨,竟爾一路追隨。在妓女家住了半年,金銀散盡,受盡冷眼。未幾,羅子浮染上花柳病,下體潰爛,沾染床蓆,臭氣衝天,被妓女逐出閨房,流落街頭,行乞度日,眾百姓瞧見他,避之唯恐不及。羅子浮擔心客死異鄉,一路乞討西行,日走三四十里,漸至邠縣。自思惡病纏身,落魄潦倒,無顏面見親友,每日只在鄰縣遊蕩。
這一日黃昏,羅子浮打算前往山寺寄宿,路遇一女子,容貌若仙,問他:“準備去哪?”羅子浮如實相告,女子道:“我是出家人,居住山洞,可以下榻,頗不畏虎狼。”羅子浮大喜,跟隨她進入深山,見一洞府,門前溪水流淌,水面架著石橋通行。
過橋後數步,有兩間石室,室內光明徹照,無須燈燭。女子命他脫下衣褲,去溪水中沐浴,說道:“洗一洗,病情自會痊癒。”又打掃床榻,鋪設棉被,催促羅子浮就寢,口中說“上床躺好,我替你做件衣服。”取來幾片芭蕉葉,剪裁作衣。不一會,新衣縫好,女子摺疊放在床頭。說道:“明早起來便可穿著。”說話間走到對面床榻安歇。
羅子浮洗完澡,渾身舒爽,創口亦不再疼痛。天亮後用手一摸,患處已然結痂。心想“芭蕉葉怎能穿著?”取過新衣審視,卻是錦繡綠袍,柔滑非常。少間,兩人就餐,女子取出一枚樹葉,口中叫道:“麵餅,麵餅。”食之,果真是餅。又將樹葉剪成雞,魚形狀,烹煮後品嘗,味道跟真的一樣。室內角落放著一個瓦壇,女子將溪水灌入壇內,爾後倒出,溪水轉眼間變成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