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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頭跪地哀求,母親不理,抓住她頭髮,揚長而去。秀才徘徊傷感,寢食俱廢。急忙趕去六河,尋找鴉頭下落,希望能重金將她贖回。來到六河,只見門庭依舊,人事已非,鴉頭一家三口,早已不知下落,詢問左右鄰居,都回答說:“不知什麼時候搬走的。”
秀才悵然而返,於是遣散家僕,收拾行囊,東歸返鄉。
數年之後,秀才偶然路過燕都,從育嬰堂經過,見一小男孩,七八歲年紀。僕人發覺小孩容貌酷似少主,反覆打量。秀才問道:“看什麼呢?”僕人笑道:“這小男孩跟主人好像。”秀才微微一笑,細細凝視小孩,氣度不凡,心想:“小傢伙果然跟自己相似,反正也沒兒子,不如替他贖身,收為義子。”
於是詢問小孩姓名,回答說:“王孜。”秀才奇道:“你從小被人丟棄,何以知道姓氏?”小孩道:“育嬰堂堂主告訴我的。他說撿到我時,我胸前有字,上面寫的是:山東王文之子。”秀才大駭,叫道:“我就是王文,可是我沒有兒子啊。想必是同名同姓之人。”
心中喜愛小孩聰穎,當即帶回家中,鄰居百姓一見小孩面,不用詢問,也知他是秀才兒子。過得幾年,王孜漸漸長大,為人孔武有力,喜愛打獵,樂斗好殺,不務生產。秀才多次訓斥,均不能禁止。
王孜自稱能見鬼狐,鄰居都不信。不久後村中某家狐妖為患,請王孜前去辨認,王孜伸手指出狐妖藏身之處,數名壯漢手持木棍,一通亂打,只聽得狐妖悲鳴之聲不絕於耳,毛血飄落,灑滿一地。自此後,狐妖匿跡,家中平安。村人聽說此事,暗暗稱奇。
這一日,秀才去市集遊玩,忽然碰到趙東樓,只見他衣衫不整,面色枯槁。驚問道:“趙兄,怎麼淪落成這般模樣?”趙某嘆氣道:“一言難盡,找個安靜地方,慢慢再說。”
兩人回到王府,秀才擺上酒席給趙某壓驚,趙某喝了幾杯酒,開始述說經歷:“老鴇擒拿鴉頭之後,早晚折磨。不久舉家北遷,老鴇強令鴉頭接客,鴉頭誓死不從。老鴇一氣之下,將她囚禁。爾後鴉頭誕下一子,棄於僻巷;聽說被育嬰堂收留,眼下想已長大成人。此乃王兄骨肉。”
秀才聞言涕零,說道:“天可憐見,孽子已與我相認。”簡略敘說始末,再次問道:“趙兄何以如此落拓?”趙某嘆氣道:“今日方知青樓之愛,不可認真。哎,事已至此,無話可說。”
當初,老鴇舉家搬遷,趙某一路相隨,身邊貨物煩多,不利遷徙,索性低價處理,賤賣精光。途中住店吃飯,花銷甚大,全由趙某承擔,大受虧損。妮子為人豪奢,數年之間,趙某萬兩身家,蕩然無存。老鴇見他財盡,立刻冷眼相加,妮子又見異思遷,勾搭上富家公子,徹夜不歸。趙某憤恨難平,可是身在異鄉,勢單力弱,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天老鴇外出,鴉頭從窗中探頭,大聲呼叫:“趙公子,小女子有一言相告:勾欄女子,原本無情,皆是見錢眼開之輩。如今公子傾家蕩產,尚且執迷不悟,再不離去,大禍不遠。”趙某聞言畏懼,如夢初醒。終於下定決心返鄉。
臨行之時,偷偷探望鴉頭,鴉頭寫下一封書信,請他轉交秀才。
趙某將事情原委一一講述,拿出書信,信中寫道:得知孜兒與相公團聚,甚是欣慰。賤妾身逢厄難,趙公子自會代我訴說。前世孽債,復有何言?賤妾身處幽室,暗無天日。每日遭受鞭笞,肌膚破裂,飢餓難忍,度日如年。相公若不忘昔日情誼,可與兒子商量計策,救我脫災。母親與姐姐雖然殘忍,但終究是骨肉至親,千萬叮囑孜兒,切不可傷其性命。
秀才讀信,涕淚交加,當即出示盤纏,命兒子前去救人。王孜這一年剛滿十八,聽說母親受苦,目眥欲裂,二話不說,火速動身。來到老鴇住處,只見樓前車馬雲集,生意興隆。王孜闖入樓中,妮子正與客人宴飲,乍見王孜,立即變色,王孜疾步趕上,一刀殺之。
客人大驚,叫道:“匪寇殺人啦。”話未說完,妮子身軀蜷縮,幻化成狐,早給打回原形。王孜提刀闖進後院,只見老鴇正吩咐婢女煲湯,見王孜來到,忽爾隱身不見。王孜四顧搜尋,哈哈一笑,彎腰取下弓箭,開弓拉弦,一箭射向房梁,正中老鴇心窩,只聽得一聲慘叫,半空中墜下一頭狐狸死屍。
王孜一刀砍下狐狸頭顱,找到關押母親之地,以巨石砸破門窗,救出鴉頭。母子相見,痛哭失聲,鴉頭問道:“你外婆呢?”王孜道:“給我殺了。”鴉頭埋怨道:“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快將你外婆好好埋葬。”
王孜假裝答應,暗中剝下狐狸皮毛,偷偷藏起。老鴇死後,留下許多金銀,王孜老實不客氣一一笑納,與母親回到老家。夫妻重逢,悲喜交集。秀才問起老鴇下落,王孜道:“在我包袱中。”說話間打開包裹,拿出兩張狐狸皮革。
鴉頭大怒,罵道:“忤逆子,何以如此放肆。”號啕大哭,傷心欲死。秀才極力勸慰,訓斥兒子:“還站著幹嘛,快將狐皮埋了。”王孜忿忿不平,頂嘴道:“母親剛剛脫難,便忘了挨打受罪的日子嗎?”鴉頭愈加惱怒,哭啼不休。王孜無法,只得胡亂挖了個坑,草草將狐皮掩埋,鴉頭這才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