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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後,妻子忽然哭道:“明日將前往山東投胎,從此分別,怎生是好?”戚某聞言,悲傷難禁。阿端勸道:“我有一策,可得短暫相聚。”戚某問道:“有什麼好計策,請說。”阿端道:“公子可在南堂杏樹之下,焚燒十捆紙錢,藉此賄賂鬼差。可以拖延數日。”
戚某點頭依從,是夜,妻子說道:“多虧端娘相助,如今又可多聚十天。”戚某大喜,不讓二女離去,三人晝夜狂歡。七八日後,期限將滿,夫妻二人悶悶不樂,向阿端請教對策,阿端說道:“事到如今,很難再想辦法。姑且再試試,不過沒有百萬冥幣,難以辦妥。”
戚某如數焚燒紙錢。夜晚,阿端前來,喜道:“我派人向鬼差求情,一開始不許。後來鬼差見到許多金銀,終於動心。已經答應另找鬼魂,替娘子投生。”
自此後三人長相廝守,縱在白日,二女亦不離去,只是囑咐戚某關上門窗,拉緊窗簾,防止日光照射。屋內燈燭不滅,從早亮到晚。轉眼一年過去,阿端忽然染病不起,精神恍惚,似被惡鬼糾纏,妻子說道:“此乃鬼病。”戚某不解,問道:“端娘已經是鬼,鬼也會生病嗎?”
妻子道:“此話不對。人死為鬼,鬼死為聻,鬼怕聻,跟人怕鬼一樣。”戚某道:“要不要請巫醫瞧瞧?”妻子道:“凡人豈會診治鬼病?鄰居王老太,眼下在地府當差,可以請她前來。不過王家距此十多里路,我雙腳力弱,不能走遠路。請相公替我燒一匹紙馬。”
王某依言焚燒紙馬,火焰剛起,便有一名婢女手牽紅馬而來,妻子翻身上馬,轉瞬間消失不見。過不大會,妻子與一名老嫗共乘一騎,飄然而至。老太太進入屋中,手按阿端十指,替她診脈,繼而正襟端坐,腦袋搖晃,接著撲倒在地,爾後一躍而起,口中叫道:“我乃黑山大王。娘子病情不輕,幸虧遇上小神,福澤不淺。此乃惡鬼作祟,不妨,不妨。只是病好之後,記得給我焚燒百錠黃金,百貫銅錢,還有一桌酒席,一樣都不能少。”
妻子一一答允,老太太重新倒地,俄爾甦醒,口中念念有詞,不停向病人呵斥,良久方歇,繼而轉身欲走,妻子送出門外,贈以紅馬,老太太欣然接受,樂呵呵離去。
妻子進屋看望阿端,似乎比先前稍微清醒了些。夫妻大悅,阿端忽然說道:“賤妾恐怕命不久矣。我一閉眼,便見冤鬼索命,唉,這都是命。”過了一宿,阿端病情加重,渾身戰慄,拉住戚某不放,埋首懷中,似乎畏懼惡鬼糾纏。戚某一旦起身,阿端便驚叫不寧。
如此六七天過去,夫妻兩無計可施。恰逢戚某有事外出,半日方回,一進屋便聽到妻子哭聲,進床一看,端娘已然斃命,衣衫仍在,掀開一瞧,只剩一堆白骨。戚某大悲,以活人之禮替阿端入土,葬於祖墳之側。
一夜,妻子夢中啼哭,說道:“適才端娘託夢,說她丈夫變成聻鬼,因妻子泉下改節,十分憤怒。一氣之下,將端娘弄死,索命而去。端娘求我給她作水陸道場。”戚某道:“此事容易,我這就去請和尚。”
妻子道:“替聻鬼超度,非相公所能。還是交給我來辦理。”起身離去,片刻返回,說道:“我已托人邀請僧侶,但必須事先焚燒紙錢,以供聻鬼花銷。”戚某點頭依從,日落時分,僧眾雲集,敲鑼打鼓,口誦佛經,一如陽世。妻子埋怨鑼鼓聲太響,戚某卻什麼都沒聽見。
道場完畢,妻子夢見阿端前來,口中致謝,說道:“冤讎已經化解,不日即將投生為城隍之女,替我向公子轉告一聲。”
妻子在樓中居住三年,家人一開始很是畏懼,久而久之,漸漸習慣。有時戚某外出,家人便隔著窗子向妻子請示稟報。這一夜,妻子忽然哭道:“鬼差因收受賄賂,東窗事發,冥王追查甚急。你我恐怕即將分離。”
數日後,妻子果然生病,說道:“情之所鍾,但願長死,不願投生。如今永別,豈非天意?”戚某神情惶惑,問道:“還有辦法嗎?”妻子道:“不可。”戚某問道:“是不是要受處罰?”妻子道:“小懲大誡,不妨事。偷生罪大,偷死罪小。”言畢,不再動彈。細細審視,妻子容顏飄渺,終於消失不見。
戚某懷念亡妻,經常獨宿空樓,希望能有奇蹟發生。但樓中寂靜無聲,再沒怪事發生,自此後人心安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武孝廉
武孝廉石某,整裝前往京都,一心謀求官職。途徑德州,石某忽染惡疾,吐血不起,長臥舟中。僕人偷走金銀,不辭而別。石某大怒,病情加劇,錢糧斷絕。船家暗中謀劃,欲扔下石某不管。恰好有一名女子乘船經過,夜晚泊舟岸邊,聽說此事,自願收留石某。
船家大喜,當即將石某送入船艙。石某睜眼打量女子,四十來歲,衣服華貴,容貌秀麗,口中呻吟致謝,女子說道:“公子頑疾纏身,命不久矣。”石某聞言,哀哀號哭。女子說道:“我有藥丸,能夠起死回生。公子病癒之後,莫要忘記恩德。”石某發誓道:“絕不敢忘。”
女子拿出藥丸,給石某服用,半日之後,石某病情減輕,女子殷勤服侍,親密勝過夫妻,石某愈發感激。一月之後,石某病情痊癒,女子說道:“賤妾孤獨無依,公子如果不嫌棄我年老色衰,情願與你結成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