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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上天也在為下一刻將發生的事悲傷?
我把目光重新放到對面,白色長裙已到了街心,繼續奔向這邊。
今天一定是她今年最後一次穿裙子了。
我啞然一笑,料不到腦中怎會突然生出這念頭。
這世界上總是那麼多“突然”,有喜也有悲,更有許多無奈。
忽地一聲驚叫傳來,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她因腳扭了一下而摔倒了。這本該發生的事終於發生,她的悲慘命運即將開始。
劇痛使她坐倒在地上,再站不起來。就在這一刻,一輛紅色桑塔納自街口沖了過來,搖搖晃晃地撞向街中的她,醉漢一般,就和它的主人一樣。
等到她發覺時已遲了,一切應在這刻發生的事發生。
一聲金屬與肉體撞擊的聲音響過,白裙飛上了半空,然後落回地上,一蓬驚心動魄的艷紅從半空中灑落,車上、葉上、地上、白裙上,到處都是,在森冷的陽光下詭麗非常。
桑塔納一刻不停地搖晃著斜斜衝出街道,撞到離我所立的陰暗角落不遠的樹上,然後停了下來,再無動靜。
再然後,我拉了拉風衣的領口,以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倏地奔向她,在附近的人來得及驚覺發生的一切前將她從血泊中抱起,閃沒入了街旁小巷。
我拉上窗簾,將所有陽光擋在外面,這間租來的屋子立即陷入黑暗與陰冷之中。
若讓陽光照在她的屍體上,會使她加速腐爛,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打開電燈,我脫下風衣扔到一旁,走到床前俯視著她。
臨死前的痛苦表情還留在她臉上,驚懼而猙獰,與她平時美麗而平靜的面容截然不同。
默然片刻,我俯下身子開始脫她的衣衫。
血液早已凝成黑紅的血塊,這令我無比厭惡的東西使我頗費了一番手腳才完成工作。不過因粘得太緊的緣故,她的皮膚又被我扯壞了一些。
她一絲不剩的軀體展現在我的面前時,我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她的右半邊身體整個地被巨大的衝撞力弄得血肉變形,骨骼移位,臂骨橫插入了胸口右側,半邊**更生生地被撕裂,樣子足可將任何人嚇得魂魄出竅。
當然,這只是針對“人”來說,對於我,正如任何美麗的東西都不能吸引我一樣,任何恐怖的東西也不能讓我感到害怕。
無論是“美麗”或是“恐怖”,都不會出現在飽嘗黑暗的吸血鬼的情緒中,尤其是像我這樣優秀傑出的吸血鬼。
我捧起她的頭,將我冰冷的唇貼在她同樣冰冷的唇上,然後吐出一口氣,送入她嘴裡——這方法只能讓她的頭回復一會兒的生命,但已足夠讓我進行實驗。
輕輕放下她的頭後,我慢慢走到屋角的真皮沙發坐下,靜靜地觀察她。
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她的頭終於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無意識地四望,倏地驚叫起來,驚恐異常,目光正定在自己的身體上。
我緩緩閉上眼睛,等待她驚叫結束。這地方遠離市區,屬於這城市的貧民窟地帶,似她這種尖叫時常會有,故不虞會有人注意。
事實上,她並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她的神經系統早已癱瘓,只視、聽、聲三覺“活”了過來。現在她害怕、尖叫,只是出於視覺上和習慣性產生的恐怖,並非出自疼痛。
悽慘驚恐至極的聲音在空間中迴旋數周后,終靜下來。
我睜開眼,看著她驚恐欲絕的臉容,淡淡地道:“喜歡死亡和恐懼的滋味嗎?”
她駭然望過來,又是一聲驚呼:“是……是……是您嗎?吳……吳老師?”
我用長長的指甲輕輕地在沙發扶手上來回劃著名,平靜至沒有語調變化的聲音慢慢道:“若你說的是我現在向人類展示的身分,我想我是的。”
她的聲音顫抖著:“老師,您……您……說……說什麼?我……我……我聽……聽不懂……
……“
我以不變的語調打斷她的話,目光垂到我的手上,緩緩道:“你不用理會這些,”我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死人是不用理會這些的。”
她張大了口,卻未發出聲音,眼與臉的驚恐程度倍增。
我看著手,續道:“記起你之前的事了麼?我想你該知道自己已死了。死亡的滋味是否好受?”
她的鼻與口一齊急劇地呼吸起來,顯示出她的恐懼。
我停住手,目光緩緩地上移,落在她的眼中,然後慢慢站起身,走到床前,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和半邊未壞的身體,夢囈般說著話:“這本來是一個多麼美麗動人的身體,青春,成熟,嬌嫩,誘人。記得麼?它曾經是你的,讓你享受到常人無法享受到的關懷、愛慕、幸福、快樂,讓你無論在何處都成為人們目光的焦點,成為萬人矚目的中心。所有的光環和花朵都因你而生,為你而現,一切的讚美和榮耀都圍繞在你周圍。無人不喜歡你,疼愛你,因為你是天之驕女,擁有美麗與智慧。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多麼美妙的形容!它們本就是為你準備的。可是現在——”我的手倏地橫移,一把抓住她刺入胸部的臂骨,聲音變得陰寒而急迫,“一切的一切將離你而去,只因為你已死去,只因為你的驕傲的身體變成了只有老鼠才理睬的爛肉!你最親愛的父母將悲痛欲絕,而最親近的好友將痛哭哀泣!還有你最親密的男人,你的高材生男友,秦明源,想想吧!他會怎樣?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變成了這樣!”手猛地一拉,臂骨立時從血肉中被扯了出來,卻沒有血液隨之噴出,因為她的血早已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