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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笑後,我溫和地道:“不用擔心,我還是我,無論做了什麼,我都不會變質的。”我當然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她怕我會變得兇狠,變得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在知道我的身份的“東西”中,也只有她敢這樣對我說話。
她沒有說話。對於我能看透別人心意的獨特能力,她早已習慣了。
我轉過頭拿起報紙,打開開始瀏覽。
然後目光定在了一條標題下。
“離奇血案,為血殺人?”
“昨晚十一點四十七分,南市菜市口發現男屍一具……身體完全乾枯萎縮,骨胳清晰可見……法醫鑑定,此男子是因心臟衰竭而死,全身血液都被抽乾……
警方透露,此次可能是為血殺人……“
我把浸在水中的頭慢慢抬起來,就那樣望著前方鏡子。
鏡中是我濕淋淋的光頭,水珠在光滑的頭皮上滾動著。
死之前的那場病使我的頭髮悉數拔光,只留下這一個光頭,但卻無損我的英俊面容,反而為我增加了幾分說不出的魅力。
她終於回來了!
這是在向我搦戰,我知道。
我甚至可感到她是想通過這方式觸怒我,逼我向她動手。
可是我又怎能發怒?誰可以對使自己愧疚的人發怒?
小琳站在我身後,忽然問道:“葉然是不是已……”
我以沉默作答。
她垂下頭幽幽地低聲道:“為什麼她可以而我卻不行?”
我淡淡地道:“因為她本該死了,而你卻應活著。”
她不再說話。其實也不需要說話,葉然的命運我只告訴過她一個人,她知曉我的計劃,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
空氣凝固了片刻。
“叮……”上課預備鈴響了起來,我拿起《紅樓夢》向門外走去。
“你愛葉然嗎?”她突然問道。
我站在門口,背對著她靜靜地道:“愛,人她死去的那一刻開始我便愛她了。因為——”我頓了一頓,“我是她的父親。”再頓了一頓,我加了一句:“現在和今後的父親。”然後走出門外。
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一個死人變成吸血鬼,但卻不能對愛我的人做同樣的事情。
我不想再做出一件讓別人和自己痛苦的事了。
教室里只有我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迴蕩著,所有的學生都靜靜地傾聽著,流露出無限敬佩的目光隨著我的身體的動作而動作著。
教學時我最討厭呆板地站著或坐著,常常是聲形並茂,不停地在課桌空隙間穿梭,不停地以動作手勢配合講話內容。
葉然並不在這班裡,但她的男友秦明源卻在。他是全校公認的全能高材生,身材高大,面容俊偉,說話時總滿臉燦爛陽光笑容,輕易地便可給人以好感。他曾學過武術,體育成績也少有人敵,大球小球樣樣皆通,可謂“文武雙全”。
而葉然則是“文舞雙全”,無論哪方面都是與他絕配,於是在這早戀橫行的校園內,在男生與女生羨慕、嫉妒與驚為天造地設的目光中,他與她走在了一起。
秦明源的目光一直盯著我,怪怪的,仿佛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似的。他雖面無表情,但又怎瞞得過我?略一晃眼,我忍不住心中冷笑——他竟在懷疑我對葉然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因為課間時葉然對他冷淡了許多!
人的生命中有許多小鬼,“疑”便是其中之一。尤其是他這麼驕傲傑出的人,疑心更比常人勝了一籌。
不過這也難怪他,以他作為男性的立場,自是認為任何正常男人對葉然都會有非份之想。
我不由暗嘆。若他知道我的身份,而葉然早該在昨晨死去,心裡會作何感想?
這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後,我逕自回到宿舍,剛放下書,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傳來。我漠然轉身,葉然微垂著頭站在門口:“吳老師,您可不可以送我回家?”聲音低低的帶著猶豫。
我微微一嘆,伸手輕輕撫著她烏黑亮麗的秀髮,憐愛地道:“還在怕嗎?”
她低聲略帶畏懼地道:“我已經盡力克制自己,可是……可是一靠近別人,我……我就仿佛聽見他們的血液在流動的聲音,但又似乎什麼也沒聽到,我……
我很害怕……“她的臉色白得驚人。
我溫和地說:“還有呢?”
她迅速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頭,鼓足勇氣般地道:“剛才我看到一隻螞蟻,它……它竟然對著我……露出非常……非常害怕的表情,然後拼命地跑開,還在大聲地叫著救命。可是等我回過神來再看時,又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我……我不知道怎會這樣……“
我淡淡一笑:“不用怕,這是很正常的,你所聽到所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存在,而是你內心的幻想。譬如說流血的聲音,正是因為你心裡一直在著血才感覺自己聽到的,事實上它並不存在。螞蟻也是這樣。這世界很大,它在每種不同的物體的感覺中有不同的形態。吸血鬼與人類的不同處之一便是能把幻想模擬成現實。慢慢你會適應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