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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文斌不禁暗暗吃驚,工程招投標的水如此之深,他用詢問的表情,鎖住主任的目光,像是要繼續挖掘出更多的東西。
主任呵呵一笑,“你盯著我沒用,招標文件、專家小組,各局有各局的專業,各局有各局的圈子,我們中心是插不上手的,那些長期做政府工程的老闆,誰都比我們清楚,就是最最公正透明的價格競爭,也只是一層紙糊的門臉,合同只是預算價、暫定價,所有合同內都包含了圖紙變更、主材調價等條款,實際就是按實結算。”
“這讓我想起明清的官場腐敗,正是這幫十年苦讀、考取功名的官僚,在明清歷律之下,把官場的遊戲規則,表演的淋漓之盡,”甄文斌輕聲感嘆道,“結果明明是邪惡的,深究其每一過程,都是合法的。”
在司法實踐中,甄文斌已有親身體會,這種灰色的遊戲規則,已經遍布各個行業,它最大的軟肋是,只要其中某個環節超越法律的許可,並且暴露出來,整個利益鏈就會豁然崩裂。
正好有一條魚咬鉤,主任瞬時起杆,一條七八兩的靑鰱被釣上來,他把魚裝進浸在岸邊水中的網兜,“你上次不是砮江大橋招投標,問有沒有插曲嗎?還真的有一個,怒江大橋工程初選入圍名單確定後,在正式評標前,招標文件內容,有一次重大的改動。我們有紀律,不能再多說了,只能告訴你那家經常拿到橋涵工程、又突然被淘汰的公司,你親自去了解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整個下午,甄文斌一條魚也沒釣著,身為檢察官,他清楚知道,自己今天已是收穫頗豐。甄文斌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記下了主任提供的信息,濱江市溢曄橋涵工程有限公司、總經理洪曄勝。
第四章 迷局1
周一上午,烈日當頭,盛夏的熱浪把整個濱海市早早催醒,甄文斌先去辦公室撥通電話,以群眾來信為由,去拜訪濱海市溢曄橋涵工程公司。
溢曄公司位於市區北端的江邊,三排二十餘米的房舍,圍成一片正方形院落,中間停了許多工程機械、車輛。入口處,是四米多高的鋼結構的大門,橫頂上一領公司的牌匾。甄文斌穿便裝漫步度入,竟然覺得其氣勢遠遜於公司的名頭。
建築屋都十分簡陋,正面是平頂紅磚建築,兩側卻是工地上常見的二層輕質板房,每排屋前都栽了一溜綠籬,靠路的圍牆內,是十餘棵茂密的小葉榕,把陰涼灑在院內。
因為事先桶過電話,在紅磚建築內的洪曄勝,透過窗戶玻璃望見他,趕緊迎了出來,“不好意思,太簡陋了。”
二人進入總經理辦公室,屋內的空調讓在酷暑下脫身的甄文斌感覺異常愜意,略略環顧屋內裝飾,耐磨磚地面和礦棉板吊頂,牆面是塗料和鋁合金窗廄,可以說是毫無奢華。甄文斌不禁記起建設局小會議室里的精湛裝飾,真是有天壤之別。
“鄙人洪曄勝,請甄檢查官多多關照。”洪曄勝恭恭敬敬遞上名片,又拆開一包新的中華煙,給他點著燃。
“不必客氣,”甄文斌示意他坐下,才抬眼細細看他。
洪曄勝肥臉短髮,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給人一種寬厚、隨和的感覺,他沖好茶,主動介紹,“公司看著是簡陋,不瞞你說,我這是五年前才成立的股份制企業,沒有國企的家底,就這塊地還是租的,租期十五年。”
“您知道,同樣是股份制公司,國企改制的、或國資委控股的,與我們大不一樣,雖說表明上分灶另過,他們還是有爹有娘照顧著。”洪曄勝似是無心閒話,其實已經為後續的話題做了鋪墊,投射出洪老闆打拼出一方領地的老道。
甄文斌怕他過於警覺,語調盡力順和,“就是有幾封人民來信,牽涉二年前怒江大橋工程的招投標,聽說你司當時也入圍了,才過來找你隨便聊聊。”
“確有此事,當時初選入圍有六家企業,是市一建、市二建、市建安總、中建某局六公司、省路橋建設總公司、濱江市橋涵工程公司。”他見對方聽的很認真,便放慢了說話的速度,“經過專家組和交通局評標,是市建安總中標承攬了砮江大橋的工程。”
“這些入圍企業,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哦?”甄文斌似是不經意地問他。
“沒辦法,商場如戰場,必須知己知彼。”洪曄勝撓了撓短髮,嘿嘿一笑。
“另外這五家,既已花力氣投標,就輕易放棄出局?”他放下茶杯,抬眼盯住對方,“我是說,難道沒有激烈競爭?”
“按照常理,這麼大的一單生意,是要競爭一番的,”洪曄勝既不願說的太透、又不想放過打擊市建安總的機會,免不了遮遮掩掩、欲蓋迷彰,“只是------,哦,砮江大橋是主管副市長督辦的重點工程,我們也不好----。”
甄文斌見他話中有話、支支吾吾,便單刀直入,“聽說正是在評標前,突然改變了評分標準?”
洪曄勝內心暗自吃驚,思忖對方必有來歷,表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笑道,“既然檢察官有備而來,我就直說給你吧,”
他舒聲緩氣,娓娓介紹,市一建、市二建、市建安總是一個爹媽的三個兒子,都是陪標的,真正跟市建安總競標的是中建某局六公司、省路橋建設總公司、濱江市溢曄橋涵工程公司。評標前,按照市高層的指示,又增加了兩條,第一,為了保障本地企業的職工福利和退離休人員待遇,本地企業優先;第二,為了保證工期和質量,註冊資金必須一億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