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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這大張旗鼓的是要幹嗎?”過安檢時,我問了本·加德納。
“說是要開新聞發布會。”加德納說。
“誰召開的?”
“就是咱們那個尊敬的國會議員,雅各布斯先生。”
我全身都僵住了。加德納嘟囔著說,也沒人提前通知法院方面,他們都來不及分派相應的工作人員維持秩序。
“有沒有人知道這個新聞發布會是關於什麼的?”我儘量裝作漠不關心地問道。
“那誰知道呀?說不定他只是搞點兒噱頭而已,這些政客,您還不了解嘛!我只聽說發布會九點開始,但願開個兩分鐘就抓緊結束吧。”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但估計笑得比哭還難看,然後我就趕緊上樓了。內庭里廚房區域的牆上裝了個小電視,我切換頻道,最後找到了有早間新聞節目的哥倫比亞廣播電視台。
現在距離九點還有一刻鐘,電視畫面上有一個紅頭髮的人正在談論高壓系統。我把手機拿出來,在網絡新聞上搜索“斯科特·桑普森法官 麥可·雅各布斯議員”,但卻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內容。
快到整點時,畫面切換成了從外部拍攝的聯邦法院。很快,剃了光頭、腦袋尖尖的麥可·雅各布斯出現了。他一臉怒容,站到了一個臨時的講台後,面前的台子上擺滿了帶有各大媒體標誌的麥克風。他穿著短袖馬球衫,小臂上露出了一組海軍陸戰隊的文身。他手下很可能有穿著方面的專業顧問,考慮到選區內有大量軍人投票,顧問肯定是讓他儘可能地在公眾場合將這組文身露出來。
“早上好,感謝各位的到來,”他用一種軍官特有的粗啞聲音說道,“上周四,就在這個法院,發生了一起嘲弄正義的惡劣事件。有一個名叫雷肖恩·斯卡夫朗的人,他是一名前科累累的毒販,在已經認罪且本應在獄中服刑至少十五年的情況下,居然被立即釋放了。他絕不是普通的毒販,而是對社會有巨大威脅的罪犯。由於他藐視法律的權威,最終導致了一位前途大好的年輕人英年早逝,那位年輕人名叫迪倫·伯德。”
屏幕上迅速閃過了一張迪倫的照片。我一下子想起了他父親說過的話,心中感到一陣絞痛。我好想念我的兒子。思念的痛苦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我。法官大人,您能明白這種感受嗎?
不過,我也對雅各布斯及其手下狡猾的工作人員感到了不小的厭惡。他們顯然是提前就把那張照片提供給所有的本地電視台了,卻讓各大電視台都保密,一直等到新聞發布會開始後才亮出這張照片。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臨時召開的新聞發布會,而是一次精心策劃的政治宣傳,他們打算通過這種手段來展示一個公僕是如何為了選民而奮鬥的,是如何手握公平與正義,反抗高高在上、不受約束的聯邦法官的。他們事先制訂好計劃,最大限度地發揮事件的戲劇性,就是為了作秀給選民們看。因為還有不到七周,國會議員就要改選了,而雅各布斯要保住自己的位子。
我能看穿這場政治遊戲中的所有把戲,因為我曾經就站在幕後,多次為台前的政治家出謀劃策。
“做出這個判決的法官名叫斯科特·桑普森,”雅各布斯繼續說,此時畫面已經從迪倫的照片切換到了我的官方證件照,“他拿著納稅人的血汗錢,本該將雷肖恩·斯卡夫朗這樣的敗類關進監獄。然而,桑普森法官卻將這個罪犯放回了我們的社區、學校,使他能夠繼續肆無忌憚地傷害我們的孩子和無辜的市民。”
畫面又切回到法院前,只不過這一次換了個角度,拍攝的範圍更大了。這回,我看到了那位悲痛的父親托馬斯·伯德,他站的位置被巧妙地安排在了雅各布斯的右後方。
雅各布斯憤怒地揮了一下手:“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桑普森法官為何要這麼做。若想知道真相,只能去問他自己了。一個在臭名昭著的販毒團伙中地位頗高的成員,居然能大搖大擺地走出監獄,免受任何懲罰,我們真的應該問一句:為什麼?我想,我們都知道墨西哥的司法體系是如何運行的。但這裡是美國,我無法接受墨西哥的司法出現在美國!”
我握緊了拳頭。雅各布斯在暗示我被人賄賂了,但他所用的言辭卻又非常寬泛,無法稱之為誹謗中傷。而且,雷肖恩·斯卡夫朗明明只是個街邊的毒販,雅各布斯卻把他說成了一個大毒梟。
雅各布斯結束了這番慷慨激昂的熱烈演說,並介紹了托馬斯·伯德。接下來,受害者的父親便上前發言了,跟他在法庭上的陳述相比,這次的版本顯然經過了精心打磨。至少在我聽來,談到兒子的過錯時,他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但是卻著重渲染了他自己的憤怒和這個判決給他帶來的傷害。應該說,這種做法多少令人減輕了對他的同情,只是減輕的還不算多,因為他的痛苦依然是真實的。
這時,艾莉森打來了電話,她肯定對於正在發生的事情感到非常驚慌。但是,我沒有接,而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讓她的電話自動轉到了語音信箱。
在發言快要結束時,伯德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不過在此之前,他已經發表了至少五段感情充沛、趨於完美的內心獨白,在接下來的一天中,這五段的視頻剪輯無疑會登上各大新聞媒體的報導。雅各布斯算好時機,順勢遞上了一張手帕,於是整個場面瞬間就變成了極富戲劇性的電影畫面,鏡頭貪婪地捕捉著這一刻,閃光燈此起彼伏地亮了起來。然後,雅各布斯擁抱了伯德,並且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