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哦?”我裝作困惑的樣子。我的手方才一直放在桌子上,此刻把手拿開以後,我發現桌面上留下了一個汗濕的手印。
“所以我就聯繫您了。請問您是否有布魯姆先生的電話或電子郵箱?”
“呃,沒有。我們……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了。我記得我也跟拜爾斯法官這麼說過。”
“我明白了。不過,您肯定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吧。比如他上的是哪所大學?或者他現在工作的地方是哪所高中?或者您是否能說出他家人的名字,可以通過他的家人找到他?我可以向您保證,這些信息絕不會見諸媒體。我對於在電視新聞上露面是毫無興趣的,我只是想確認布魯姆先生的存在,並且考察一下他的經歷是否跟您向拜爾斯法官所描述的一樣。”
我拿著電話聽筒,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我拼命想編出點兒故事來擺脫困境,但是卻無能為力。不管我再捏造出什麼樣的謊言,一定會被輕易揭穿的,因為吉思會緊咬住這件事不放。而且,此刻我的大腦里一片空白,連一句臨時搪塞的話都想不出來。
“您現在不說話,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凱斯·布魯姆這個人,對嗎?”吉思說。
我沒有回答。如果我告訴他實情,那麼我絕對沒法再保住帕爾格拉夫這個案子了。今天之內,這個案子就會被重新委派給另一位法官來負責。也就是說,此刻我要在自己的工作和女兒之間二者擇一,這根本就無須選擇,答案只有一個。可是,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論說什麼,都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桑普森法官,依我看現在有兩條路可走,”最後他說道,“一、您主動向我遞交辭呈,也許此事可以悄悄地了結;二、我將啟動對您的彈劾程序。”
“我……能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嗎?下周一,下周一給您答覆。”
“抱歉,法官閣下,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能再讓您負責阿波提根案了。我需要考慮聯邦司法體系的公眾威信。我建議您選擇第一條路,如果您願意主動辭職,那麼您必須要在阿波提根案的聽證會之前遞交辭呈。”
“我做不到。”
“好吧。您要知道,我會聯繫拜爾斯法官,並且將今天的談話內容告訴他。我會要求他立即召集巡迴上訴法院的司法委員會成員。當然,接下來怎麼做,就由他來決定了。但我會建議他在職權範圍之內盡一切可能停止你手頭所有案件的審理。”
我的請求變得卑微而急迫:“求求您,別這樣。”
“您說什麼?”
“我說,求求您,別對我這樣。求您別讓拜爾斯法官撤走我的案子。”
“我覺得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您解釋,但是我必須繼續審理案子,議員閣下。對我來說,這……這事關重大。”我的聲音在顫抖。
我知道這番話在吉思聽來跟我自己聽來是一樣的:可憐。
但顯然不值得被憐憫。
“抱歉,法官閣下,”他最後說道,“我別無選擇。”
我掛斷了電話,再說下去已經沒有用了,而且這個時候不論我說什麼,都對自己不利。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將發生什麼。尼爾·吉思會告訴傑布·拜爾斯我說了謊,不,實際上是我愚弄了他。拜爾斯法官在震怒之下一定會迅速採取行動。
第四巡迴上訴法院的司法委員會由同等人數的各地區法院和上訴法院的法官組成。因此,需要花上幾個小時才能召集全體成員舉行一場電話會議。可是,拜爾斯仍能輕而易舉地在周四結束以前辦完此事。
我已經被逼到絕境了。如果我依然保持沉默,那麼這件案子一定會被撤走,一切就都完了。可是,如果我對拜爾斯或吉思講出實情,那麼愛瑪的命運就完全交到聯邦調查局的探員手上了。且不說他們不知該從何找起,就算能很快理清頭緒,他們也根本沒法趕在綁匪得知我被撤換之前及時救出愛瑪,除非有奇蹟發生。
絕望。真正的絕望。
我不想幹了。不想再做一個下達判決的法官了,不想再做一個患上癌症的妻子的丈夫了,不想再做一個女兒被綁架的可憐父親了。
如果我有選擇權的話,我也許真的會退縮。但現實是,雖然吉思說他別無選擇,但真正別無選擇的人是我。他向我提供的所謂的“選擇”根本毫無意義。一旦為人父母,就沒有退縮的權利了。
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做,也沒有想好該怎麼說,我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電話那頭的人擁有權力、人脈以及助我擺脫困境的手段。
布雷克·富蘭克林也許不會接我的電話,因為我在上一次通話中斥責他被巴納比·羅伯茨買通了,但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電話響了四聲,正當我以為我只能給他留語音信息的時候,布雷克接起了電話。“餵。”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喘吁吁的。
“喂,布雷克。我是斯科特。”
“嗯,我知道。稍等。”
我等了一下。他將手機捂在胸口,但我依然能聽到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是一些尖聲的哀鳴,聽不出來是人還是動物。然後,那些聲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