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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大喊,“不,艾莉森!不!”
我沒能跑出多遠,就被兩個警察攔住了。他們不能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市民跑進激烈的戰火中去,就算這個人涉嫌殺害他們的退休同事,那也不行。哈羅德·加利從後面一把抓住了我的外套,那個身材健壯的娃娃臉便趁機拽住了我的兩條胳膊。
艾莉森似乎對面前的危險視而不見,她乾脆停下腳步,擺出了典型的射擊姿勢:雙腿分開,一腿在前;雙肩與目標呈直角;雙手握槍向前伸出。她開了兩槍。貨車的左前胎爆了。她又轉移視線,再開三槍,右前胎的橡膠也碎了。
我知道那把史密斯威森手槍的彈匣能裝十五發子彈,最開始裡面是滿的。算下來,她手裡只剩下七發子彈了。
此刻,那輛貨車基本是靠著金屬輪圈在移動。壞掉的輪胎不僅沒了用處,而且還成了阻礙。整輛車正在劇烈搖晃,完全失去了牽引力。雖然停下腳步之後,艾莉森射擊的準確度大大提升,但敵人也可以更輕鬆地瞄準她。
我又一次大喊起來。其實,我可能一直都在喊叫,儘管我喊得語無倫次。哈羅德·加利從肩上抓起警官對講機,焦急地報上了我們家的地址,讓警局派遣所有可用的警力前來援助。
幫手馬上就要來了。艾莉森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行了。
她將注意力轉移到後排車輪上,第二槍就打爆了車胎。貨車突然向右傾斜,已經幾乎無法動彈了。
這時,那個一直開車的馬其頓人試圖下車逃跑,然而這是個巨大的錯誤。他在車上的時候,無意間利用了我的女兒做掩護,如今他下了車,艾莉森立刻朝他的背後開了兩槍。他的雙臂向空中甩了一下,然後便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馬其頓人要麼是太過愚蠢,要麼是因為手持AR-15太過大膽,總之他仍在瘋狂地射擊。我開始祈禱,希望他也能離開貨車,或者突然耗盡彈藥。
雖然這兩件事都沒發生,但另一個幾乎同樣幸運的情況出現了。艾莉森動了起來。她正在朝樹林中的安全地帶跑去,而且就快要成功了。我發出一聲嘶啞的歡呼。她真的要成功了!她知道這場戰鬥已經勝利了,現在只需要等警察來收拾殘局就好。這個馬其頓人已經失去了同夥,面對荷槍實彈的警察,他只能投降。若他還想單槍匹馬地對抗,那下場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再有幾秒,艾莉森就能逃出生天了。樹林就在不到三十碼之外的地方,那是她的避難所,是她的庇護地,粗壯的樹幹可以提供她所需要的保護。
突然,我驚懼地看到,她跌倒了。她一下撲倒在地,雙腿向外張開,我立即明白她的腿上中彈了。她試了一次,想要站起來,但是她的下半身動不了。
馬其頓人又發起了新一輪的攻擊,她迅速滾到一旁。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剛才躺的位置上,松葉伴著土塊炸了起來。然後,她坐了起來,將那條受傷的腿擋在身前,舉起了槍。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完美而精準地射中了他。但她也完全暴露在了他發射的槍林彈雨之中。
我說不清接下來哪件事在先,哪件事在後。實際上,它們是同時發生的。
艾莉森用僅剩的三枚子彈之一射中了那個馬其頓人的額頭。他的腦袋迅速向後倒去,一股鮮血飛濺在貨車的車窗上。同時,馬其頓人的最後一輪射擊也中了。兩枚子彈刺穿了艾莉森的胸膛,她的雙臂向外張開。
她向後倒了下去。
我不知道是我終於掙脫了警察的束縛,還是他們直接放手了。我怒吼著朝艾莉森跑去,雙臂和雙腿都在用力抽動。吶喊,奔跑。奔跑,吶喊。我覺得自己跑得十分緩慢,就像身處噩夢之中,背後有可怕的東西在追,可我卻雙腿無力,邁不動腳,越是拼命越是緩慢。
終於跑到了,我一下跪在她的身體旁邊,準備給她做心臟起搏或人工呼吸。可是已經沒用了。那兩枚子彈以致命的力量穿透身體,在她的身體中央留下了兩處李子大小、邊緣參差不齊的空洞。傷口是致命的。
她的胸脯已經不再起伏,她的瞳孔已經固定且散大了。她完全靜止不動了。前一刻,她還是個活生生的女人,能夠做出各種動作,無論是大是小。然而下一刻,就有人按下了終止鍵。
她已經死了。
我一直努力告訴自己,這說明她當場就去了,沒有承受太多的痛苦或折磨。也許這樣我會覺得好過一些。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她在死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成功了:那兩個馬其頓人都死了;安迪·惠普爾從槍響開始就躲在別克車裡不敢動,他被當場逮捕了;還有,最重要的是,在槍戰結束後不到三分鐘,愛瑪就平安無事地回到了我的懷抱中。也許在她喪失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已經想到了這一切。又或許她什麼都沒來得及想。
我只知道眼前的事實,那就是她用生命換回了我們的女兒。
[1] 香蕉彈匣(banana clip):自動連發武器上的大容量彈匣,因形似香蕉而得名。
[2] 炮口焰(muzzle flash):槍口或炮口的可見光焰。
第77章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幾小時和幾天內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我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準確地回憶起那些事情發生的先後次序了。
當局從那兩個死了的馬其頓人的手機中提取了數據,追查到他們先前藏匿的地點,那是一個森林深處的小木屋,位於緊鄰格洛斯特郡的馬修斯郡。那裡十分偏僻,路上連個信號燈都沒有。在那兒,他們發現了愛瑪被囚禁二十三天的大量證據。此外,他們還在冰箱裡發現了一個塑料保鮮盒,裡面裝著赫伯·思里夫特剩下的手指和所有的牙齒,因而我的嫌疑便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