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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議將聽證會的地點改到樓下最大的一間法庭去,不過我立馬就否決了這個想法。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都希望能儘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進行。我不僅對地點很堅持,而且也堅決要求聽證會在一天之內結束,絕不能多。現在,速戰速決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希曼斯似乎對一切安排都沒有意見,但被告方的辯護律師團隊卻明顯非常不滿。除了克拉倫斯·沃思以外,被告方還有來自包括“萊斯利、詹寧斯與羅利”事務所在內的四家事務所的十三位律師,他們覺得自己有必要證明客戶的錢沒白花。在法庭上,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展示,既展示給我看,同時最重要的也是展示給他們的委託人看。結果,我們只得跟這群逐漸失去耐心的律師討價還價,力求將時間控制在一日之內。
通常負責處理這類事務的人是傑里米,但這次他一個字都沒說。他只是整日躲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這讓其他職員感到非常困惑、不滿。不過出於禮貌,他們並沒有發生爭執。結果是大家只能不停地到我這兒來請示各種細節問題。
聽證會的前兩天就這樣忙碌而緊張地過去了。我憑著一股突然爆發的心氣兒將這兩天撐了下來:我知道,如果我能想辦法讓這列亂糟糟的火車如約前行,同時布雷克也能阻止它脫軌的話,那麼它就能帶著我奔向愛瑪,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能準確地說出這股心氣兒是何時用盡的。那是在周四的晚上。我正在給薩姆讀床頭故事,說是要哄他睡覺,結果我自己先睡著了。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一聲響徹天際的驚雷突然吵醒了我。一場早秋的雷雨猛烈地席捲了維吉尼亞州中部半島。當我醒來時,我正躺在薩姆的床上。屋裡的燈還開著,我的嘴角積了一攤口水。
薩姆顯然覺得爸爸在他的床上倒頭大睡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他蜷縮身子背靠著牆,已經睡著了。為了不吵醒他,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然後低頭看向他。
看著自己的孩子睡覺真的是為人父母的最大快樂之一。當我看著他寧靜入眠時,我也變得沉靜了許多。
他穿著自己最愛的美國隊長睡衣。他兩歲半時就有了這套睡衣,如今睡衣已經太小了,都快要被他撐破了。他的兩條胳膊向外張成了八字,他的嘴半張著。看著他的臉,我想起了他嬰兒時的模樣。是啊,他現在已經長大了許多,稜角也變得分明了一點兒,樣貌也成熟了一些。我幾乎能夠想像出他將來長成大人的樣子。但是,當初那襁褓中的小模樣卻依稀還在。
孩子們最後會完全褪去嬰兒的模樣嗎?又或許,無論孩子多大,父母依然能夠看出他剛出生時的可愛面龐?
我想起那時候,我們剛把雙胞胎從醫院接回家,我和艾莉森總是趴在嬰兒床邊,看著他們呼吸。大部分時候,我們這麼做,是出於一種剛剛為人父母的患得患失,總想確認一下孩子還好好的。不過,我覺得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感受一下這份難以言喻的奇蹟,這是我們親自創造的。
想想他的成長過程,實在妙不可言。從我第一次聽到他跟他妹妹的心跳和鳴,到他在媽媽的肚子裡長到八個月大,再想想他現在竟然能做這麼多複雜的事情,甚至念舊到非得穿著小到不行的睡衣,我簡直覺得難以置信。
我也忍不住想,不知愛瑪正在做什麼?此刻,她也在睡覺、流口水嗎?她身上穿著什麼?她的小胳膊擺出了什麼姿勢?我太思念她了,覺得胸口一陣絞痛。我也想看著愛瑪那可愛的小圓臉,同樣驚嘆她曾經是那樣小的一個寶寶,如今卻長成了一個小女孩兒,而將來呢?我祈禱著,祈禱著,只盼她能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緊隨其後的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我一下從幻想中回過神來,趕緊走到牆邊按下開關,關上了屋裡的燈,免得薩姆醒過來以後看到爸爸的那副怪模樣:一邊掉眼淚,一邊盯著他。然後,我又走到他的床邊,給他蓋好被子,輕輕地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當我離開房間時,他睡得正熟。
屋外,暴風雨在肆虐。傾盆大雨洗刷著整棟房子,樹木在狂風那神秘莫測的節奏下來回地搖擺。不遠處,一群野狗在風雨中咆哮,用它們獨有的方式對抗著大自然的狂暴。
我躡手躡腳地回到了我們的臥室,結果發現有一個身影正坐在寬大的窗台上,望向外面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你來了。”艾莉森說。
“嗯。”
“薩姆呢?”
“睡了。”
“他叫你陪他一起睡了?”
“沒有。是我給他念故事的時候自己睡過去了。”她輕輕地笑了。
“我能過來跟你一起坐會兒嗎?”
她立刻直起身子來,在背後給我騰了個空。等我坐下以後,她便將身體擠進我的兩條腿中間,背靠著我的胸膛。我用雙臂圈住了她。
“總體來看,他真的很堅強,”她說,“我是說,他確實有那種……我不知道怎麼說,說是憂鬱也好,傷心也好。那種時候你能看出來,他在想她,在思念她。但其他時候,他表現得很正常。”
“你覺得這是一種大人的適應能力,還是一種孩子的天真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