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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臉湊近手機,但什麼都看不到。畫面依然一片漆黑,只有我的女兒在發出痛苦的喊叫聲。疼痛、恐懼,那是誰都不願聽到孩子發出的聲音,更別提是自己的孩子了。
血液湧上了我的大腦,我已經拿不穩手機了。隨著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我明白恐慌又一次襲來了,不,我不能倒下。
“噢,上帝啊,救救她吧!”我無聲地哭泣著,“上帝啊!”
她的尖叫聲逐漸消失了,又變成了先前的嗚咽聲。她到底怎麼了?誰傷害了她?
新一輪折磨又開始了。愛瑪的哭喊聲越來越大,仿佛她已經預見到將要發生可怕的事情了。我能聽到她在求饒:“不、不、不、不——”
然後,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那聲音如此尖銳,一時之間,手機揚聲器因無法負荷而發出了嗡鳴聲。
突然,視頻中出現了畫面。可我只願自己永遠都不要看到這種畫面。
鏡頭裡拍的是愛瑪。她躺在髒兮兮的油氈地板上,周圍的環境看起來像是洗手間。她的四肢都被捆住了,腳踝和手腕被綁在了她身後,畫面中拍不到。但是,繩子顯然綑紮得非常緊,因為她那小小的身軀向後彎成了一個C的形狀。她身上都濕透了,只穿了一條短褲。她全身都在顫抖,不,是抽搐。
她的臉上全是鮮血。她那被剃光頭髮的小腦袋躺在地板上,周圍也有許多紅色的血跡。她的頭或者臉顯然是受傷了,但是鮮血太多了,我根本就無法分辨傷口究竟在哪裡。
她的嘴裡也在流血,好像她咬到了舌頭。可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中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光看著這雙眼睛,我都忍不住要尖聲大叫了。
這時,視頻結束了。屏幕上顯示,這個視頻的長度是三十八秒鐘。而我卻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蒼老了一百歲。
接下來的數個小時都在絕望中流逝而過,我已經無法理性地思考了。我沒有再看那個視頻,生怕它將我僅剩的一絲理智也吞噬掉。然而,視頻的片段卻不斷地在我腦海里一遍遍回放。
凌晨兩點左右,我來到書房,打開筆記本電腦。我迫切地想要給大腦灌輸一些美好的畫面,於是開始瀏覽以前的家庭照片:愛瑪在好萊塢打扮成迪斯尼公主的模樣;愛瑪躺在我們家門前的河灘上,身上鋪滿了河泥;愛瑪跟她媽媽一起烤鬆餅;愛瑪穿著復活節的衣服準備去教堂,她對著鏡頭做鬼臉;愛瑪在國會大廈前,那是我們家最近一次去華盛頓旅行時拍的。
最後,我點開了一個去年冬天拍攝的視頻。
畫面中,愛瑪的羽絨服下穿了一層又一層,裹得嚴嚴實實的,她的胳膊都像企鵝一樣從身體兩側向外張開了。她戴著一頂像小貓咪一樣的針織帽,整個額頭都被蓋了起來。她面朝上,躺在一層薄薄的白雪上,雪下的草地還隱約可見。
“寶貝,你在幹嗎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發問。
作為回應,她開始歡快地手舞足蹈,拍打著地上的白雪。
“我是天使,爸爸!我是天使!”她唱著歌兒,聲音清亮又純真。
“當然啦,你就是我的天使。”我說。
她停下了動作:“爸爸,真的嗎?”
“愛瑪·格蕾絲·桑普森,你永遠都是我的天使。”我對她鄭重地保證,於是她又開始撲騰著手腳,像剪刀一樣開開合合,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我把這段視頻又放了一遍,再放一遍,眼含淚水地看著、看著。當我回到客房時,我滿心希望自己能把這幸福的畫面放在所有想法的最前面。但是,依然無濟於事。她躺在那個洗手間地板上的場景立刻浮現了出來,就像一支毫不留情的敵軍,不斷地入侵我的記憶。
緊隨其後的是許多前所未有的情緒。失望、軟弱、憤怒、心痛、仇恨、不安,接著又是憤怒……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才能充分形容這種感受:身為父母,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承受巨大的痛苦,雖然那種痛苦你能看得到甚至能感受到,但卻無力讓它消失。
我躺在黑暗中,望向窗外。
沒有星光的夜空漸漸迎來了灰藍色的破曉。不久,橘黃色的黎明告訴我,起床的時間到了。雖然我的靈魂在灼燒,但天已經亮了,我只能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去面對這殘酷的世界。
第40章
艾莉森似乎打算給我留出更多的個人空間,她沒有再跟我多做交談。我拖著疲憊的身體,默默地為上班做準備。我沒有吃早餐,只喝了一杯咖啡。
在前一天夜裡,我考慮過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錄像是否能洗脫艾莉森參與綁架事件的嫌疑,如果我還覺得她會如此殘忍無情地折磨愛瑪,那我肯定是瘋了。然而,我得承認,這個視頻也有造假的可能性。我估計她的身體之所以會不停地抽搐,是因為遭到了電擊,但我並沒有在視頻中看到電池電瓶一類的東西。也許我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是用高科技偽造出來的,也或許這只是我自己在絕望中的期盼而已。因此,在判斷妻子是否表里不一的這個方面,我依然一籌莫展。
無論如何,我都決定不告訴她這個視頻的事情。我們倆有一個看到就夠糟糕的了。
很快,我就逼著自己出門了。穿過車水馬龍的漢普頓橋樑隧道之後,我終於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了內庭,到的時間比往常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