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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案子中,美國聯邦檢察署已經挖不出更高層的罪犯了。從公訴人的立場來看,這是個死胡同,能抓住的也只有斯卡夫朗。
一兩個小時後,我還在腦海中過濾各種信息。這時,艾莉森走進了廚房。我聽到她吸了一聲鼻子,眼眶通紅。
她經過餐桌時,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理我,而是徑直走到櫥櫃前,取出了一隻玻璃杯。
即使在沉重的壓力之下,她的舉止依然優雅自若。艾莉森也已經四十四歲了,但是你很難看出她的真實年齡。跟二十多年前我們相遇時一樣,她的身材還是那麼纖細苗條,她的腰板也還是那麼筆挺,而她的雙肩也絲毫沒有下垂,一切美好如初。
她確實也添了一些白髮,但是她的頭髮原本就是銀灰色,寥寥銀絲混在其中,完全看不出來。雖然我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髮際線在後移,臉上的皺紋也在增多,但是我覺得艾莉森卻幾乎一點兒都沒變。也許是我沒有察覺吧,又或許是因為愛情。
不過,我並不是要把她誇成一個絕對完美的典範,她也是有缺點的。艾莉森愛吃巧克力和薯片,雖然身體的新陳代謝和日常的鍛鍊習慣已經不允許她多吃這類零食,但她還是戒不掉。上班時,她偶爾還會偷偷吸菸,儘管她以為我不知道,但我其實是知道的。還有,她開車的技術很爛。
我們的婚姻也並非完美,所謂完美的婚姻,只存在於寫賀卡的人的想像中,以及單身人士的幻想中。我們也會吵架,但吵架的方式不是大吼大叫,而是沉默冷戰。我們倆實在是太固執了,無論爭吵的起因是什麼,誰都不肯讓步,結果就是連續數天,我們幾乎不和對方交談。有時,冷戰進行到令人心灰意懶的時刻,我忍不住會想,我們的婚姻是不是真的走到盡頭了。
但是,隨著冷戰的進行,最後我們中的一個總會敗下陣來,主動開口言和。而且,我們有一個很不錯的處理方式,那就是把曾經的爭吵當作笑話,再提起時便一笑而過。
比如,我們經常開的一個玩笑就是艾莉森回去找保羅·德雷瑟了。保羅是艾莉森在高中時期交的男朋友,這些年來,他變得越發時髦、帥氣和有錢了。我們和好後,艾莉森會說:“保羅·德雷瑟搭乘的私人飛機剛剛在馬爾地夫遭到了伏擊,沒辦法,看來咱們倆只能再湊合過一陣子啦。”
除此之外,那最初吸引我、點燃我濃濃愛意的火花,依然在我的內心熊熊燃燒,一如從前。雖然我的妻子並不相信,但我心裡清楚,就算過往的記憶全部消失,當我走進一個房間,裡面有她和另外九十九個女人,我依然會選擇與她攜手回家、共度餘生。
因此,即便是在如此黑暗的時刻,看到她倒水時的舉手投足,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心生讚賞。
她稍稍朝我轉了轉身子,問道:“你要喝水嗎?”
“不了,謝謝。”
艾莉森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手裡的玻璃杯。
“昨晚,愛瑪還在這裡,”她用空洞的聲音說道,“她堅持要幫我洗碗,於是我就讓她站在椅子上洗,我幫她擦乾水。她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玻璃杯從艾莉森的指間滑落,掉在水槽里摔碎了。艾莉森啜泣起來。
“別這樣,寶貝。”說著,我趕緊從椅子上起身,來到她旁邊。
她既不肯直起身來,也不肯面對我,於是我只好彎下腰,從背後用雙臂環抱住她。我一直保持著這個有些彆扭的姿勢,好讓她知道還有我在身邊。
“我沒法不擔心他們。”她說,“他們在哪兒?在做什麼?受傷了嗎?會不會害怕?”
“我明白,我明白。”
要說為人父母有何意外之處,那就是從艾莉森懷孕開始,我的大腦中便多出了一個新的區域,只為一個目的存在:掛念孩子。即便我正被其他毫不相干的瑣事纏身,這份掛念也依然在我的血液里溫柔地流淌著。
而現在,這份掛念正狂跳不已。
“我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切,”她說,“我無法面對這個事實。”
“我明白。”我說道。
為了平復情緒,她開始深呼吸,全身都隨著深深的吸氣而顫抖。我用手掌上下撫摩著她的脊背,希望這樣能多少安撫一下她。
“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我說,“我們要照他們的吩咐行事,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然……”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
“斯科特,假如我們失去了孩子們,我……”
“噓,我們不能這麼想。這麼想是無濟於事的。”
“我知道,可是……”
“噓。”我不想讓她說出來,仿佛說出來就會成真一樣。
我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站著,最後她終于振作了一些,說道:“對不起。”
“別這麼說。”
她抬手清理水槽里的玻璃碎片,我攔住了她。
“放著我來吧。你別操心了。”
她頓了頓,說道:“好吧。我想去躺一會兒。”
“好,你去躺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