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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了幾次,想跟我說說話,但是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最後,她放棄了,只是悶悶地低著頭把食物在盤子裡搗來搗去。整張餐桌上唯一的動靜就是叉子的“叮噹”聲。
我實在無法將眼前親眼所見、親手所觸的艾莉森,跟背地裡鬼鬼祟祟的艾莉森聯繫起來。那個看不見的艾莉森就像是個黑暗的陰影,仿佛隔著一層迷霧,時而可見,時而消失。唯一能看清她的鏡頭就是這個六歲的孩子,可這個孩子卻幾乎無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這讓我們之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疏遠。說到底,無論她是否跟愛瑪的失蹤有關,無論她是否跟保羅舊情復燃,無論她的家人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我都只是在猜測而已。比猜測更加真實的,是隨之而來的懷疑和沉默,它們給我們的婚姻籠罩上了一層黑暗。此時此刻,我們本該相親相愛、彼此支持,但是卻漸行漸遠、分道揚鑣了。
我也許可以試著跟她談一談,就算講得含蓄一些,不直接質問她的謊言也行。可是,一想到綁匪又可能會送來什麼可怕的東西,我的心中就一團亂麻。飯後,我吃了阿司匹林,但腦袋依然生疼,就像有大錘在敲打一樣。
我們安頓好薩姆上床睡覺以後,我就倚在床上看《國家地理》[3],一心希望這些異域的風景照片能帶我從殘酷的現實中逃離片刻。艾莉森對晚上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去浴室悠閒地洗了個澡。
然後她又花了很長時間吹頭髮。以前她常常這樣坐在地板上,讓暖風吹過自己的頭髮,讓低沉的“嗡嗡”聲安撫雜亂的心緒。這是她沉思冥想的方式。
當她從浴室出來時,身上只裹了一條浴巾。她走到我躺的這一側床邊坐下,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親愛的。”她說。
我手裡拿著雜誌,一言不發地抬起了頭。
“你覺得,我們可不可以……”她說著,開始用手撫摩我的身體一側。
“噢。”我不知該說什麼。要說我此刻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做愛,那未免表達得太過輕描淡寫了。
“我只是……我現在需要你。我想感受你的擁抱。”她輕輕地說,“我很想你。我們……我是說,我們幾乎連話都不說了,斯科特。不過我明白,我真的明白。語言……有時候是無力的。但是我依然想感受到我們還是密不可分、心心相印的,即便只是片刻也好。”
我們在一起的二十五年中,我從未拒絕過她的主動。為什麼要拒絕?我愛她,愛跟她在一起,愛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我堅定地相信,能一起交談說笑、能親密相擁的夫妻是不會離婚的。既然交談說笑已經不可能了,那麼我們至少能像以前一樣親密相擁吧?
但是不行,她對我說謊了。我懷疑她的主動只是煙霧彈,只是想讓我掉以輕心的詭計。而且,傑森、凱倫或珍妮還在窗外守著,幾小時前格洛斯特警局的警察還來搜查過這個房間,保羅·德雷瑟還在我的噩夢中揮之不去,愛瑪還時時刻刻都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不行,現在不行。
“對不起,”我說,“我覺得還是——”
她把目光移開了。當再次轉過臉來時,她的眼睛腫了。
“那我能不能只是……只是跟你一起躺一會兒?”
我沒有說話,但是卻往旁邊挪了挪,她在我身邊蜷縮著躺下了。
“你能抱著我嗎?”她問,聲音變得更小了。
我用一條手臂摟住她,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她哭了,但是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知道,我應該陪她一起落淚。
可惜,我不相信她的表現是真的。
[1] 福來雞(Chick-Fil-A):,美國快餐連鎖店,始於1946年。
[2] 烏諾牌(UNO):一種美國的紙牌遊戲。
[3] 《國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美國國家地理協會(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的官方雜誌,首刊於1888年,以地理、歷史和世界文化為主要內容。
第39章
等我確定艾莉森睡著之後,便給她蓋上一條毯子,接著就悄悄地下床了。
我躡手躡腳地來到客房,連床罩都沒掀就合衣躺下了。反正我不會睡覺,沒必要把床單弄髒。我沒有開燈,在黑暗中靜靜地等著,時刻準備迎接外面的槍聲。
大約一小時後,我聽到床頭柜上傳來了細微的聲音,是手機振動了。我把手機拿起來,解鎖了屏幕。收到了一條簡訊。發信人是艾莉森,或者得加個引號,“艾莉森”。因為真正的艾莉森正在隔壁睡覺。
簡訊上寫著,不許再有警察來了。後面還附了一個視頻文件。
我按下了播放鍵,心臟開始咚咚狂跳。在備受折磨的二十秒鐘中,我焦急地等著視頻加載。
開始播放了。
畫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仿佛有人把鏡頭蓋起來了一樣。不過有聲音。那是一種細細的嗚咽聲,雖然像是被捂住了嘴,但聲音依然很尖。聽起來就好像是一頭受傷的小動物從喉嚨里發出哀鳴。
接著,視頻中的聲音突然變大了,尖叫聲中混雜著人類喃喃說話的聲音。這時,我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小動物,而是我的愛瑪。她正承受著痛苦,非常非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