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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很奇怪。這麼久之後還記得。”
“記憶就是這樣的。”黛安娜說,“老人會記得童年的所有細節,卻想不起來早餐吃了什麼。”她搖搖頭,“我不認識他,但因為斐碧父母的事,我一直覺得他很可恨。可是———”她聳聳肩,“像這種死法,孤獨一人、一無所有,太可憐了。這聽起來可能很傻,但我真希望他沒有把衣服脫下來。他把衣服脫掉,在某種層面上讓事情更糟了,仿佛他在指出生命沒有意義。我們赤裸裸地生,也赤裸裸地死。我有種很可怕的感覺,對他而言,在他出生到死亡之間發生的所有的事,都是沒有價值的。”
麥羅林伸伸懶腰:“古德太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太多愁善感的。我們只有渥利的證詞,說屍體是赤裸的。我想渥利可能是覺得有點慚愧,拿幾件沒人要的、折好的衣服,跟剝光了屍體偷走衣服,這是有天壤之別的兩碼子事。”
“我們想謝謝你。”斐碧對麥羅林說。
“謝什麼?”
“所有的事。珍、強納森、安、我們。”
安突然驚醒,床頭燈亮著,麥羅林坐在那裡。“看情形我們逮到攻擊你的人了。”他伸直長腿,把所有的細節都告訴她:“強明天要回倫敦了。他要我問你,要不要拿回你的情書。他說可以在離開前試著把它取出來。”
安看著自己的雙手:“你知道他把東西放在哪裡嗎?”
“我想是在冰屋後面那棵老橡樹的一條裂縫裡。他有點擔心,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出來,所以要我幫他的忙。”麥羅林審視著她的臉。
“不。就讓它留在那裡吧。”安抬起頭來看著他,“等到我恢復所有的體力之後,我會用水泥封住那棵橡樹的每一條裂縫,好讓那東西永不見天日。我必須叫強去把它藏起來———沃許帶我走的時候,只有強在———但全世界我最不希望看到那東西的人就是強。哦,天啊,我真希望那些真的是情書。”她沉默下來。
“那是什麼?”
“照片。”
“大衛·梅柏理的?”
安點頭。
“在斐碧殺了他之後?”
安又點頭:“我從來沒想到我們會逃得過。我留下記錄,以備屍體被發現之後,斐碧需要辯護律師的時候,可以用。”她臉上籠罩起一片烏雲。“好可怕的照片,照出被斐碧殺死兩個星期後的大衛,照出斐碧本人,看起來瘋得讓你無法相信是她,照出房子被破壞之後的樣子,照出我在地窖里蓋的那座墳墓。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些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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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安,告訴我。”
安深吸了一口氣。“房子被破壞之後,第二天晚上大衛回來了。門用家具堆起來堵住了,所以他就從地窖的窗子進來。斐碧在廚房裡,聽見他在樓下的黑暗中跌跌撞撞。你必須了解她當時有多害怕。她以為那些醉鬼回來殺她和孩子們了。她拿起手邊能找到的最重的東西,就是爐子旁邊砍柴的斧頭。然後,他從地窖門鑽出來的時候,她就把他的頭劈成了兩半。”
“斐碧有沒有認出是大衛?”
“你是說,她殺大衛的時候知不知道他是誰?我想她不知道。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後來她當然認出是大衛。”
一陣長長的沉默。“那個時候,你們可以找警察來。”麥羅林最後說。“有證據證明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斐碧可以用自衛殺人來辯護。這樣她可以毫無問題地脫身。”
安盯著手看:“要是我知道的話,我會這麼做的。但強兩個星期之後才打電話給我。”她把手舉起來,遮在眼睛前面,似乎想擋掉那些噩夢般的照片。“對於那兩個星期里的事,斐碧一點都不記得了。她在嚇得呆掉之前,唯一來得及做的就是把大衛的屍體推回地窖的樓梯下,把門堵死。孩子們始終不知道這件事。強打電話給我,只是因為斐碧把他們三個人鎖在她房裡兩個星期了,靠她從食物櫃裡搶救出來的罐頭維生。強趁她睡著的時候拿了鑰匙,跑出房間,一直撥我的號碼,直到我接電話為止。”
突然間,安看起來非常疲倦:“我不可能報警的,麥羅林。斐碧當時完全失去理智了,強和珍又不太肯說話。我還以為斐碧是在殺了大衛之後自己毀了房子的。沒有辦法證明哪一件事先發生。如果連我都這樣想了,沃許會作出什麼樣的鬼結論呢?那真是場噩夢。我只有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不能讓他們的母親住進監獄。”
安嘆了口氣:“於是我花了好幾天,到處一小批一小批地去買石灰。然後我把自己鎖在地窖里,砌起一堵假牆,把那堆曾經是大衛的惡臭東西封在後面。”她一陣作嘔,嘴裡湧上膽汁。“他還在那裡。那堵牆從來沒被翻動過。弗瑞德在冰屋裡找到那東西之後,黛安娜下去檢查過。我們好害怕他不知怎麼跑出來了。”
麥羅林握住安一隻手:“我能說什麼呢,女人?你現在要怎麼辦?”
安明快地微笑著:“哦,還是老樣子。攻打幾座城堡,勾引一兩個雕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