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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抖得更劇烈,將頭抵在地板上。「...殺了我。我早晚會做出可怕的事情...」
夜書緩緩的坐起來,按著她的肩膀。「讓我為妳說個故事。一個...原本我看不到的故事。我不該活這麼長,就不會遇到妳,然後看到另一個受盡折磨的史家筆。」
他的眼白,在漆黑的斗室,顯得冰冷而燦亮。
夜書為十三夜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一個遠古生物的血緣,意外的在後代復甦的故事。諸多巧合和意外,讓原本不該甦醒的能力甦醒,因而困頓痛苦,為了不該有的能力苦痛不已。
直到她和妹喜在一無所覺的情形下,中了「無」的精緻陷阱。一場撼動世界的好戲,一位嶄新誕生的女神。
「...我沒有被無感染。」十三夜微聲說。
「她感染的是妳的靈魂。」夜書沒有笑,眼神的焦點模糊,「妳的陰暗、不滿、自卑,和渴望。」
所以,是我給她一個溫床?給她可以猖獗蔓延的溫床?
「...然後呢?」她容顏扭曲,妝淚瀾潸。
「我不知道。」夜書微偏著眼看她,「妳是另一個史家筆,妳的故事實在不歸我管。我也想知道,『後來呢?』」
後來?我使用文字的能力已經不見了,我什麼也辦不到,我...
十字架又隨著月光一閃。她望著柔和的光,萬籟俱靜。真正的寂靜並不是沒有聲音。她聽到樹梢飄動,紡織娘的歌,星星的移動。
一起一伏,大地的呼吸。這個世界的呼吸。
千門萬戶的人類和眾生,無數動物和植物。自由的生育和死亡,坦然的。
她最愛的人,專注的神情,伴隨著他的強光,和漆黑的翅膀。
流著淚,她笑了。抬起頭,她看到無數文字,發出明亮的歌聲,如星河般流動著。
「我知道後面的故事,我知道。」交握著血污雙手,她湧起一個美麗而溫柔的笑,「無不該採取白蟻社會形態的。這樣,他們的白蟻后,統一的主意識會被封印在我體內,無法輕易轉移。而我,將會將他們的白蟻后帶到虛無之洋,讓無數文字洗滌。」
唯有無可以吞噬無。或許,這是一種辦法,卻不是唯一的辦法。讓文字浸潤透了,無也不再是無了。
她的頭痛得幾乎要裂開來,十三夜都懷疑會不會噴出腦漿。但她忍受痛苦這麼長久的時光,早已經學會如何共存了。
握著十字架,「願聖光與我同在。」她開始妖化,變形的部位迸出血花,但她還是笑著。
這樣猙獰可怕,卻又莊嚴肅穆。夜書靜靜的看著她,輕扶著她的臉。
「...可惜我不能好好跟他說再見。」她哭著,同時微笑。「可以代我轉告聖嗎?他是我此生最美好的禮物,照亮我原本如長空的黯淡。」
「妳何不自己告訴他呢?」夜書握著她有著雪白利爪的手,「當妳歸來的時候。」
「...我會歸來。」她緊握夜書瘦弱的手。「謝謝,這是個很美好的故事。」
她轉身縱入迴旋著黑暗漩渦的計算機屏幕,蛇尾款擺,矯健優美的優遊在虛無之洋。
創世之父的實驗沒有失敗,但他太心急了。他的創造物需要時間才能完熟,甚至在人類或眾生的血緣中焠煉過。
她會歸來,而且不會只有一個人。但那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跪倒在地板,姚夜書不斷的吐血。窺探別人的人生必須付出代價,尤其是另一個史家筆,那可是得付出好幾百倍的代價。
更不要提,勉強的去看她的未來。
但很值得。在醫生和護士驚慌奔走,維生儀器發出急響時,他模模糊糊的想。他就是沒辦法遏止自己的好奇心,就是沒辦法。
沒辦法錯過這個親人,背負不幸宿命的另一個史家筆。
我親眼看到妳了,龍史。在另一個子嗣身上,妳的女兒。
就算因此死去,我想我也可以帶著微笑。咯咯咯咯。
***
她翠綠的長髮在風中漂蕩,背影宛如一隻人魚。像是察覺了他的注視,她偏過頭,露出猙獰的微笑。
卻是他最想看到的面容。
漸漸轉變,成了十三夜人形的臉。她的聲音像是非常遙遠,還帶著寧靜的氣泡。
這樣,比較方便吻你。
她的唇柔潤,有著淡淡的、水般的滋味。透明而純淨,潤澤的氣味。
然後他醒了,懷抱空虛。但他知道,十三夜並沒有離開,他們還是在一起的。穿衣鏡上反寫著許多文字,他調整另一個穿衣鏡的角度,開始抄下每一個字。
這就是十三夜的日記、情書。用一個鏡面的空間,告訴他一切安好,並且想念。然後他會在鏡面上寫他的回信,如此往返,已經過了兩年多。
這大約是有史以來最遠距離的戀愛了。但其實他覺得很幸運,因為每天十三夜都會入夢來,而且進步到可以聽到聲音,甚至有觸覺...雖然感覺還很薄弱。
但他相信,總有一天,感覺會漸漸加深,深到足以讓十三夜歸來。在那天之前,他希望這世界已經完全褪去無的陰影,讓十三夜用笑代替眼淚,以歡欣替代痛苦,可以無憂無慮的行走在陽光下。
或許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五十年。說不定等她回來時,他們已經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先生和老太太,或許離安息日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