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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關鍵的,論關係,論道理,宋曉晨是宋君憲的兒子,且確實見過寰神印。父親的東西,兒子繼承,如果沒有明確的遺囑表示反對,那麼就是說破了大天去,也不好阻攔吧?更何況常言道“疏不間親”,就算是再怎麼不想給,也不能拿這個話茬兒蓄意離間人家父子的私事啊……
邢老伯也不是個笨人,對這些道理和利害自然心中有數。而宋曉晨剛才的那一句“您三十年不出中大一步,寰神印這種寶物又不能隨隨便便埋在外面”,顯然已經證明他早已明白了七八成——他什麼都知道,卻沒說明,只是在那裡笑……
說實話,要是宋曉晨翻臉或者逼供,邢伯倒也樂得威武不屈、魚死網破,但如果他是一直在笑,而且還是那種特別溫柔純潔的笑容,那可就麻煩了:這種笑容讓人發毛,讓人沒底,當然也就讓人畏懼。就好像眾人膜拜的神仙,每一個都是在笑著的,而且不說話,萬千凡人什麼都跟他們傾訴,卻一點也不敢說謊——因為他們事實上是在面對自己的內心。
終於,邢伯受不了這種自己折磨自己的滋味了。他頹然坐進了椅子裡,抖抖索索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虛汗。
“罷了……宋天君,我知道普天之下沒什麼瞞得了你……”
宋曉晨輕鬆自在地擺了擺手:“其實侄兒的通玄法門,歷來都有‘三不算’的缺陷,否則寰神印早就到手,也不必煩勞伯伯您了。”
“好——”邢伯強抖精神,“只是你父親生前有兩大心愿,你要是能夠做到,我沒道理阻攔你;若是做不到,你頂上三花被制,無法施展神通,我這一把老骨頭寧可與寰神印同碎,也不會讓你如願!”
沒想到,宋曉晨聽後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便點頭答應了,看來是早已料到有此一變。
“那好,你聽著——”邢伯繼續說道,“第一,君憲知道你們母子心中怨恨他和曼青,但是怨有頭債有主,你不可利用神通,為難曼青。”
宋曉晨聽後,思慮了片刻,隨即淡然一笑:“我母親也已經去世,這筆帳可以由她自己去地府算;況且我堂堂天君,犯不著與蘇曼青一介亡魂計較。”
邢伯微微點頭,其實他也早就耳聞了對方的英名,故而神色之間,還是難以掩飾一種羨慕的情感。
“第二條,對於君憲和曼青的孩子,你的妹妹宋詩薇,你非但不能為難,反而要照顧。”
這次,宋曉晨沒有一絲猶豫,立刻回應:“這點不勞您督促,我心裡有數。總之我宋曉晨有什麼,就讓她有什麼,決不會負她就是了。”
“那好——”邢伯的神色也陡然間輕鬆了許多,“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其實寰神印就在——”
講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外面。宋曉晨也發覺了不對,向外面回頭一看,也不禁微微動容:
滄浪苑東小路方向,布滿了沖天的怨氣,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反漏斗,直上穹霄,遮天蔽月。萬千絲綢般的冤魂氣息,圍繞其外,盤旋飛舞,瘋狂律動,隱隱哀號聲聞數里,忽強忽弱直揪心肺,儼然一派地獄景象!
曉晨拔步便出了小屋,在出來的瞬間,先前種種難受的感覺也消失了。他聚斂心神,拈指一算——然而卻許久也沒有任何結果,腦中空白一片。
通玄法門,只有涉及自身或者息息相關之人時,才會失效。
“不好,是薇薇!”……
宋曉晨那邊閒言少敘,話又說回到薇薇這邊。
兩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陽光更是咬了咬指甲,咂舌道:“這陣勢,平生未見啊!”
“逼真得過了頭了!”薇薇的語氣中也透出了一私難以置信——自己的功力,怎麼說也沒到如此逼真再現場景的地步啊!
騰地一聲,巽地上的硃砂爆出了一團火光。
“薇薇,快收工,跑路啦!”陽光大叫著。
薇薇見狀,也馬上停止了“顯影法”的運作。可是眼前的一幕——包括陳誠的影像,竟然都沒有消失。巽地風起,隱隱哀號直透胸膛;再抬頭一看,立刻連骨頭都酥了半邊!
本應該消失的幻象,竟然沒來由地繼續存在,而且越發清晰逼真了。而與此同時,冤魂組成的漩渦中,一團猩紅色火焰從天而降……
序傳·引魂燈 第四章報大仇二仙鬥法,助調停青陽下山(一)
引魂燈!
陽光突然感覺自己的汗毛全部倒立起來,扎得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他側目看了眼薇薇,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我、我……”薇薇的嗓音因為極度緊張和恐懼,竟然有些沙啞,“我明明停下來了啊!”
沒錯,“顯影法”確實已經停止了下來,但四周的虛幻景象卻漸漸變得更為清晰。畫面中的草木瘋了一般地猛長,剎那間便張牙舞爪,百鬼環聚,聲聲哀號,撕扯仇殺的景象觸目驚心,斑駁恐怖的身影恍如末日,天空中的巨大漏斗狀陰雲也似乎咆哮著向地面壓來。濃重得似乎要吞沒一切的黑暗中,一團猩紅色的火焰在跳動,如同深淵中綻放的紅蓮——眼前的一切,豈不就是傳說中的幽冥地府、黃泉深處!
而那團怪火,在急遽威嚴地降在地面以後,緩緩張開了晶瑩剔透的球形罡氣護罩,完成了“引魂燈”的全部面目。虛幻畫面中的陳誠,也面對著薇薇抬起了頭,那一雙渾圓慘白的眼睛裡,竟然沒有瞳仁!他帶領著鋪天蓋地的怨鬼愁雲,緩緩地向這邊挪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