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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南矜持地點頭:“是,我沒有用藥——病情還沒有確定,不能貿然用藥。可是,我又怕他緊張,所以才告訴他吃藥以後會好睡。”
“嗯,這樣還方便觀察。”許焉點頭說。
杜天南沒有答話,他看著監視器,時不時再看看儀器上精巧的計時裝置。
“二十分鐘了,他這樣會不會太慢了一點?”許焉擔心地問。
杜天南慢慢搖頭,說:“他已經睡著了。”
許焉吃了一驚,伸頭去看監視器時,陳鐵還在動彈——他伸手到頭頂撥拉著什麼。
杜天南指著迅速吐出來的腦電波記錄說:“看,這是他的夢。”
許焉側身去看,那波形雜亂無章。
“不是癲癇波……”杜天南喃喃自語:“我估計得沒有錯。”他轉身飛快地在病歷上記錄著。
許焉呆呆地看著監視器里不住胡亂舞動手腳的陳鐵,心裡猛然湧起一股寒意:也許,陳鐵並不是完全無辜的……
陳鐵的面部表情越發驚懼,他開始拼命喘氣。
許焉騰地站起來。背對著杜天南,生硬地說:“我去叫醒他。”
屏幕中,陳鐵忽然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許焉頓住了腳步。
陳鐵開始慢騰騰地穿衣服,穿褲子,穿襪子,穿鞋……
許焉飛快地撲到腦電波檢測儀前——那儀器滋拉滋拉吐出了長長的數據,仍然是雜亂的波形……
杜天南目不轉睛地死死盯住監視器。
陳鐵下床走動起來,他好像在躲避什麼,腳步虛浮,彎彎繞繞,又象在水面跳躍。
許焉再也忍不住拉開房間的門,跑到走廊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分明看見杜天南從她背後跑過去了……同時,她眼睛的餘光也瞟到一個細瘦的身影飛快地從她身側跑過去!!
“站住!!陳鐵!!”杜天南疾聲大喝!
許焉從來沒有看見過溫文爾雅的師兄這樣聲色俱厲,恐怕以後,她也沒有機會再看見了。
歸去來兮
陳鐵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因為翠姐柔軟的身影正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款款走著。
陳鐵身不由己,他必須追上翠姐,他需要正面和翠姐問個清楚,是誰殺死了她?是不是她殺死了沈開山??
茶葉的美妙香氣在空蕩又密封的空間裡撞擊著陳鐵的嗅覺,他頭痛不已。
那是什麼香??
象是冷水發開的大紅袍,幽冷而迷人,深厚得讓人無法逃開。
又象是清明前細嫩的竹葉青,淺淡的清苦滋味極好地沉溺在甜潤的水汽中,雖淡而不薄,雖香而不膩。
又象是用臘梅細細熏制過的毛峰,柔和甘美,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
或者,是這麼多種茶葉混合出的香氣??
陳鐵眼睛花了,依稀看見翠姐柔柔揮手,就有淡淡煙塵瀰漫起來……
茶葉的香,竟然象一雙溫柔的殺人手,扼制著他的咽喉。
陳鐵恢復意識的時候,看見了一身便服的沈開山。
沈開山滿臉都是溫和的笑容,正在小心地看著陳鐵。
陳鐵脫口叫道:“沈大哥!我……”又猛然收聲。
“不要怕。”沈開山退後一點,他的臉就隱藏在忽明忽暗的空曠中了:“阿鐵,你要堅強一點。”
“你們……你們……沒有死吧??”陳鐵全身發抖,不可抑制地發抖,象在打擺子。
沈開山有好一會兒不出聲,陳鐵抖得更加厲害,他甚至感覺胳肢窩下潮膩的汗水在滾落。
“從技術上來講,阿鐵,我們死了……”沈開山在黑暗的虛空中喃喃自語:“翠姐、教書先生、我,我們都死了。可是,我們又不算是完全死了,因為我們的魂魄無法消散,始終在這個地方往返遊蕩。”
陳鐵感覺到腰腹酸疼,猛地醒悟自己已經保持半坐的姿勢很久了,可是無論怎樣努力,他就是不能停止發抖。
“那……那我呢……”陳鐵的聲音顫抖起來。
“你的身體還沒有死,可是你的靈魂卻被禁錮在這裡了——這是你的運氣,因為‘他’……需要你的身體。”一個有些突兀的聲音插進來,是先生。
“他”?是什麼人??陳鐵問。
茶香越來越濃厚,幾乎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陳鐵從來不知道茶葉會有這樣恐怖的氣息!
“啊!!這是什麼味道啊!!”陳鐵終於痛苦地喊叫起來。
“嗯?茶葉,可是優良的祛味佳品哪。”是翠姐,她又回復到從前那種嫻靜的樣子了:“這裡需要茶葉的香氣。”
“為什麼?!”陳鐵無法遏制地發火了。
沒有回答。
三隻魂魄迅速地隱退了,毫無徵兆,倒把陳鐵嚇了一大跳!
“沈大哥?翠姐?老師?……你們回來啊……”陳鐵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男孩子掙扎著往前方跑動,顧不得腳下磕磕絆絆的道路。
哪裡有出口?何處是盡頭?
連一點亮光也沒有啊……
淚水從眼眶中如斷線珠子一般滾落,冰涼地掛在腮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