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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斯利和我在視野寬闊的落地窗前找位子坐下,看著窗外柏油路上一架超音速客機如巨大的蒼鷺,正從附在機身側面的粗管吸食油料。無論如何我都覺得協和式客機不太像商務客機,倒更像火箭,但顯然大部分乘客對其外觀不感興趣。他們開始享用酥皮派和水果,有的則啜飲剛調好的血腥瑪麗。
韋斯利和我幾乎沒怎麼交談,不時掃視周遭的人,我們像印象中的所有間諜或逃亡者一樣高舉著報紙。我留意到與我們舉止相近的人中有一名中東男子,他那雙眼睛讓我想起法庭上的約珥·漢德,那天意外發現他竟是個魅力十足、氣質出眾的男人。倘若他此刻坐在我旁邊,而我對他一無所知,一定會認為他比我們更適合這種場合。
“你還好吧?”韋斯利放下報紙。
“我不確定。”我有點緊張,“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否落單了,你的朋友還在這裡嗎?”
他眼含笑意。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
“你以為我們附近有特工或探員?”
“我知道了,那個走向我們的穿西裝男人是為英國航空公司服務的特工。”
“這麼說吧,凱,除非我們落單,否則我不會刻意告訴你。”
我們對視了好一會兒。我們從未一起出過國,而現在並非舊情復燃的好時機。他穿著幾近黑色的深藍色西裝,內襯常穿的白襯衫和款式保守的領帶。我的打扮同樣低調端莊。我們都戴著墨鏡,也許看起來更像律師事務所的同事。我留意室內其他女人,才意識到一個事實——我從來不像是誰的妻子。
《泰晤士報》在他手中折起時窸窣作響,他瞟了一眼手錶。“該登機了。”當二號班機的廣播再度響起時,他站了起來。
協和式客機能容納一百名乘客,客艙走道兩側各兩個座位,陳設是色調柔和的灰色地毯和皮椅,窗戶小得無法看到外面。乘務員全是英國人,禮貌周到。他們才不在乎我們是聯邦調查局、海軍或中央情報局的人,唯一關心的是我們想喝什麼。我點了威士忌。
“會不會早了點?”韋斯利說。
“以倫敦的時間來說並不算早。”我告訴他,“當地時間晚五個小時。”
“謝謝,我會把表調好的。”他冷冷地說,仿佛這輩子從沒出過國,“我要啤酒。”他對乘務員說。
“現在正在跨時區,喝一杯有什麼不對?”我難以克制自己尖銳的語氣。
他轉向我,與我對視。“你在生氣。”
“這就是你之所以成為犯罪心理分析專家的原因,你善於觀察他人。”
他不動聲地環顧四周。我們坐在艙壁後方,走道另一邊的位子空著,而我也根本不在乎坐後面的是誰。
“我們可以理性地談談嗎?”他輕聲問。
“你教教我怎麼理性,本頓,你每次都在事後才肯談。”
“我不知道你指哪件事。我們一定是哪裡沒溝通好。”
“大家都知道你分居了,除了我。”我說,“露西告訴了我這件事,而她是從其他探員那裡聽來的。流言沸沸揚揚,說我是破壞你們婚姻的第三者。”
“天哪,希望你不是因這些流言覺得委屈。”
“一點也沒有。”
“我不告訴你,是不想受你影響。”他說。
我們低聲交談,身體前傾,肩膀靠在一起。儘管氣氛凝重,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每一個動作和身體的溫暖,聞得到他羊毛外套和古龍水的味道。
“我對婚姻作出的任何決定都與你無關。”酒送來後他繼續說,“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理解。”
我的身體不習慣在這個時間接受威士忌,醉意來得又快又猛,我一下子放鬆下來,閉上眼睛。機身後傾,有節奏地震動著,然後轟然沖向高空。剎那間世界下沉,空無一物,僅剩一道模糊的地平線,這就是我能看到的窗外的全部景象。引擎聲依舊嘈雜,我們得靠近才能繼續交談。“我知道我對你的感情,”韋斯利說,“知道很久了。”
“你不該這麼做我說,“你無權這麼做。”
“那你呢?你有權利做你想做的事嗎,凱?還是因為當時我是房間裡唯一的人?”
“至少我沒結婚,當時也沒交往對象。”我說,“不,我不該這樣。”
韋斯利繼續喝啤酒,開胃小菜和魚子醬都無法引起我們的食慾,而這僅僅是美食遊戲的第一輪。我們久久陷入沉默,和艙內所有人一樣翻閱雜誌或期刊。搭乘協和式客機的乘客鮮有交談,我決定也做一次乏味的富豪或名流。
“我想最好解決一下我們之間的問題。”韋斯利開口,靠近正在吃蘆筍的我。
“什麼事?”我放下叉子。我慣用左手吃東西,而他又坐在我左邊。“你知道的,關於哪些是我們該做的,哪些是不該做的。”
他無意中觸碰到我的胸部,手臂隨即僵在那裡,似乎我們之前說的都沒有意義了。
“好。”我說。
“好?”他感到好奇,“這是什麼意思?”
“同意你剛才說的,”我有些緊張地移開身體,“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