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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豪斯佛瑞路上的威斯敏斯特公共太平間。”她猶豫片刻,有點納悶,“我以為他告訴過你。”
“是的,”我笑道,“我為他感到很高興。”
我不確定自己在說什麼,但她看起來很開心。
“別告訴他我來過,”我接著說,“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太棒了,他準會大吃一驚。”
我重新攔了輛計程車,心想她應該是真誠的。無論馬特回英國工作基於何種理由,我都不由得興奮起來。
“您要去法醫辦公室嗎?”司機問我,“就在那裡。”他指向一棟漂亮的磚砌建築上開著的窗戶。
“不,我要去驗屍間。”我說。
“哦,就在這裡了,您走著進去可能比我載您進去更好。”他嘶啞地笑道。
計程車停靠在一棟依倫敦標準看略顯寒酸的建築前,我掏出車錢。磚造樓房裝飾著花崗岩,頂樓圍著造型特異的護牆,周遭環繞造型華麗的鐵鎊色鍛鐵圍籬。入口名牌上的日期顯示,這個驗屍間已有一百年的歷史。我不由想到這一百年間司法醫學的發展何等艱辛,要不是有這些前人的努力,有些案件的破案證據永遠無法找到。
接待處很小,但體貼地提供了與辦公大樓一樣的會客室。敞開的門後有一道長廊,空無一人。這時,一位年輕女子捧著本厚厚的書從房間裡出來,我朝她走去。
“對不起,”她嚇了一跳,“你不能進來。”
“我找馬特醫生。”我說。
她穿著寬鬆的長裙,外套毛衣,說話有蘇格蘭口音。“我該如何轉告是誰找他?”她禮貌地問。
我向她出示了證件。
“太好了,他一定很期待見到你。”
“我看未必。”我說。
“哦?”她改用另一隻手抱書,不懂我的意思。
“我們在美國時一起工作,”我說,“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所以可否請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自己去找他。”
“他應該在驗屍室。穿過這扇門,”她抬抬下巴,“就是主停屍間,更衣室在左邊,你需要的東西都在裡面。然後左轉經過另幾扇門後,右邊一間就是。我說清楚了嗎?”她微笑。
“謝謝你。”我說。
我在更衣室換上手套和面覃,為避免衣服沾上味道,在手術袍上鬆鬆地綁個結。經過一間貼滿瓷磚擺著六張不鏽鋼輪床的房間和冷凍室的一道白牆,看到一律穿藍袍的醫生們正在忙碌。顯然今天案子很多,我經過時根本沒人注意到我。走廊深處,我的代理首席法醫正穿著高統橡膠靴,站在腳凳上解剖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屍體應該在水裡泡了很久。屍臭味非常嗆鼻,我關上身後的門。
“馬特醫生!”我說。
他轉身,起初沒認出我是誰,或者沒弄清狀況。他驚訝地說:“斯卡佩塔醫生?天哪,你看我這一身血淋淋的。”他塊頭很大,笨重地從腳凳上下來,“真是太意外了,我簡直不知該說什麼!”他不知所措,眼神里流露出懼色。
“我也很意外。”我冷冷地說。
“我想也是。走吧,味道太恐怖了,我們別在這裡談。昨天下午在泰晤士河發現的。應該死於他殺,還沒證實。我們去休息室。”他緊張地說。
菲利普·馬特是位風度翩翩的老紳士,白髮豐盈,眼睛炯炯有神,沒人不喜歡他。他帶我到一個角落去沖洗,我們剝除手套和口罩,對手腳消毒,將所有換下的東西統統塞進一個塑料筒,接著來到緊鄰停車場的休息室。像倫敦所有事物一樣,連房間裡沉澱的煙味似乎也有一段悠久的歷史。
“要來點什麼提提神嗎?”他拿出一盒Players香菸,“我知道你在戒菸,就不請你抽了。”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的答案。”我說。
他劃火柴的手微微顫抖。。
“馬特醫生,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我開門見山,“你回倫敦,難道不是因為家人過世?”
“沒錯,碰巧是這樣。”
“碰巧?”我說,“此話怎講?”
“斯卡佩塔醫生,我正千方百計找藉口離開,剛好母親忽然過世,所以我就選在這時候走。”
“也就是說,你不打算再回去了。”我說,感覺很受傷。
“真的很抱歉,但我不會回去了,絕不。”他從容地彈掉菸灰。
“你離開時至少該向我說一聲,我好找人接替你的職務,我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
“我不告訴你,也不回你電話,是因為不想讓他們知道。”
“他們?”這個詞仿佛懸在空中,“你指誰,馬特醫生?”
他平靜地吞雲吐霧,岔腿站著,皮帶上方隆起一圈肚皮。“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但他們清楚地知道我們是誰,這讓我覺得不安。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十月十三日——不知你是否還記得那個案子。”
我對他所說的案件毫無頭緒。
“由海軍方面執行解剖,因為案件發生在他們位於諾福克的廢船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