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怎麼樣?”從高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抬頭,看到格林上校站在碼頭上,他身邊有個瘦高的男人。格林忽然展現出貼心的一面,彎腰幫助我。“來,”他說,“把氧氣瓶給我。”
“等化驗完才能知道結果。”我舉起氧氣瓶,接著把其他裝備遞上去,“謝謝。那條接著軟管的小船和所有物證都得直接送到停屍間。”我補上一句。
“是嗎?你要那些東西做什麼?”他問。
“水煙筒也得解剖。”
“你最好趕快去清洗一下你那些裝備,瘦高男人說話的態度讓人覺得他比雅克·庫斯特(註:Jacques-Yves Cousteau,法國著名海洋探險家。)都懂得多,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耳熟,“上面沾了不少油和鐵鏽。”
“一點也沒錯。”我接受了他的建議,爬到碼頭上。
“我是羅切探員。”他這才表明身份。他穿著古怪,套著牛仔裝和印著英文字母的舊夾克。“我剛聽見你說他的管子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我的確說過,但我很好奇你怎麼會聽到。”我已經上了碼頭,頭也不抬地拿起濕淋淋的髒污潛水裝備往車子走去。
“那當然,我們監控搜索屍體的整個過程,”格林說,“羅切探員和我是在那棟房子裡聽到的。”
我記起基索的警告,朝低處的潛水台看去,他和傑羅德正在整理潛衣。
“管子確實被纏住了,”我答道,“但我沒法告訴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也許在他死前,也許是死後。”
羅切似乎並非對所有的事都感興趣,他一直在注意我,這不禁令我提髙了警惕。他很年輕,長像還算英俊,五官精緻,嘴唇豐厚,一頭微卷的深色短髮。但我不喜歡他的眼睛,流露著攻擊性和得意揚揚的自信。我摘下頭罩,用手指理順油滑的頭髮。他看著我拉開濕答答的潛水衣拉鏈並將它從頭頂褪到臀部。裡層是潛水背心,水滲進衣服里,寒意襲人。我冷得再也無法忍受,指甲已經發青了。
“有名救生員告訴我,死者的臉看起來很紅。”上校說。我將潛水衣袖子綁在腰間保暖。“我想這可能意味著什麼。”
“凍壞了,就這樣。”我回答道。
他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屍體暴露在冷空氣中會呈現明亮的粉紅色。”我說,冷得直打戰。“我知道,所以這不是——”
“不是,”我打斷他,他們的說話方式實在讓我難以忍受,“這完全沒有意義。請問,這裡有女更衣室讓我換下這身濕答答的衣服嗎?”我拋出這個問題,但不抱任何期待。
“就在那邊,”格林指著行政大樓旁一間窄小的拖車屋,“需要羅切探員陪你過去告訴你東西都在哪裡嗎?”
“不用了。”
“希望門沒上鎖。”格林加了一句。
可能是我走運,門沒鎖,但裡面有點恐怖,只有馬桶和水槽,所有東西似乎從來都沒清潔過。另一邊的男廁則用長四英寸、寬二英寸、釘著門鏈和掛鎖的木板隔開,似乎在強調無論男女都同樣在意個人隱私。
沒有暖氣。我脫下衣物,才發現這裡也沒熱水。我隨便清洗了一下,迅速穿上毛衣、雪地靴,戴上帽子。已是下午一點半,露西應該抵達馬特家了,我卻連半罐番茄醬汁都沒打開。我精疲力盡,只想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
我仍沒擺脫那些傢伙。格林陪我走到我停車的地方,幫忙把所有潛水裝備放進後車廂。此刻,那條小船已被安置在拖車上,準備運往我在諾福克的辦公室。我沒看到傑羅德或基索,很遺憾沒能跟他們說聲再見。
“你什麼時候開始解剖?”格林問。
我看著他,他是那種權力等級體系中典型的軟骨頭,當初他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嚇跑我,發現這招行不通後,馬上見風轉舵。化敵為友。
“馬上。”我發動車子,把暖氣調高。
他看起來十分驚訝。“你的辦公室今天也開著?”
“我不是已經開始工作了嗎?”我說。
車門還沒關,他雙臂撐在門框上,注視著我。他離我很近,我幾乎看得見他顴骨周圍和鼻翼破裂的血管以及經日曬沉澱的黑色素。
“你會打電話告訴我結果嗎?”
“等我確定死因和作案手法,會和你討論的。”我說。
“作案手法?”他有點納悶,“你是說存在某些疑點,因此無法確定是意外死亡?”
“這就是問題所在,格林上校,我的工作就是弄清這些疑點。”
“好吧,要是在他背上發現刀子或彈頭,希望你馬上告訴我。”他口氣嘲諷,遞給我一張名片。
我開車上路,一邊找馬特停屍間助理的電話,希望他此刻在家。我找到他了。
“丹尼,我是斯卡佩塔醫生。”我說。
“哦,你好。”他有點驚訝。
電話里傳來聖誕音樂,我聽到有人爭辯的聲音。丹尼·韋伯二十出頭,現在仍與家人同住。
“很抱歉新年前夕還要麻煩你,”我說,“但有個案子,必須馬上進行屍檢。我正在前往辦公室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