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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沒有窗戶,被四周髙聳的磚牆圍住。目之所及,每樣東西都貼著亮黃色放射性標籤。一座水池的底部在發亮,當不穩定的原子在其下方二十英尺處的燃料組件中自然蛻變時,切倫科夫輻射(註:在透明介質中,以大於光速的速度通過的高能帶電粒子產生的電磁輻射,通常為淺藍色。)會使水發光並呈現一種奇幻的藍色。馬修博士站在池邊和一名學生討論問題,我走過去,聽他們探討如何用鈷代替高壓消毒來對試管受精用的量吸管消毒。
“我還以為你明天來。”核能物理學家對我說,滿面沮喪。
“不,我們約的是今天。但充論如何,都感謝你願意見我,我親自把樣本帶來了。”我拿著封袋。
“那麼,喬治,”他對那個學生說,“這就沒問題了吧?”
“是的,先生。謝謝指教。”
“來吧,”馬修對我說,“把這個帶到下面,我就可以化驗了。你帶來的量有多少?”
“不清楚。”。
“如果量夠,只要稍等片刻就能知道結果了。”
我們穿過厚重的不鏽鋼門左轉,在一個監控我們手腳輻射能的高盒子前暫停,盒子上的鮮綠色表明我們可以通過,便繼續走向通往中子放射線照相實驗室的樓梯。實驗室位於地下,上面是機械店、鏟車和等著被運走的裝有低輻射核廢料的巨大黑桶。每個拐角幾乎都有緊急設備待命,控制室則鎖在一個小籠子裡。所有操作都由後方控制室遙控,整個空間由水泥牆包圍,無窗戶,存放著裝液化氮的五十加侖金屬容器、鍺偵測器、擴音器和鉛塊。
樣本檢測程序簡單得出乎意料。馬修並未作特別防護,穿戴的實驗袍和手套與普通實驗室里的並無不同。他在試管上貼一段膠帶,接著將其放進一個長兩英尺、內含鍺晶體的長鋁製容器里。他在容器四周堆上鉛塊,以免樣本受背景輔射干擾。
一個簡單的計算機指令就能讓物質產生放射性,小型金屬容器上的計數器開始測量,告訴我們樣本屬於何種同位素。對我而言,這種測試過程十分陌生,我早已習慣使用掃描式電子顯微鏡和色層分析之類複雜精密的儀器。而這裡的檢驗器,只是個利用液化氮冷卻的簡陋鉛房,看不出任何神妙之處。
“現在請你幫我簽一下簽收單,我就可以離開了。”我說。
“還得花一兩個小時,說不太準。”他回答。
他簽署了文件,我把複印件交給他。
“我先去看看露西,待會兒再過來。”
“沒問題。我送你出去,確保你不會不小心引發爆炸。露西現在好嗎?”我們安全通過偵測器時他問,“她還在麻省理工學院嗎?”
“她去年秋天在那裡實習,”我說,“機器人學。現在又回到這裡了,至少回來了一個月。”
“這我倒不知道,不過太棒了。修什麼學科?”
“虛擬實境,我記得她是這麼說的。”
馬修似乎有點茫然。“她在這裡讀書時,學的不是這個吧?”
“我想這是髙級課程。”
“我想也是,”他微微一笑,“但願我至少能給她上一堂課。”
露西可能是維吉尼亞州立大學唯一一個專業並非物理學,單純因興趣而選修核能設計課的學生。我走出實驗室,馬里諾正靠在車上吞雲吐霧。。
“現在怎麼樣?”他還是悶悶不樂。
“我想給我的外甥女一個驚喜,請她享用一頓午餐。歡迎你一起來。”
“我要到街盡頭的伊森車站去打公用電話,”他說,“我得打一大堆電話。”
12
馬里諾載我到一座在陽光下白得耀眼的圓形建築前,這幢由托馬斯·傑斐遜設計的建築我最為鍾愛。我沿著蒼蒼古木下的舊石砌柱廊行至著名的洛恩區,這裡有兩排建築,是聯邦政府為禮遇特殊人士提供的住處。
住在這裡相當於榮獲學術成就獎,部分人士甚至將此視為一種非正式榮譽。衛浴設備位於後面的另一棟建築,配置簡單家具的房間全然未曾考慮居住的舒適度,但我從未聽露西抱怨過,她愛極了在維吉尼亞州立大學讀書的日子。
露西住在西洛恩區第三館,卡拉拉大理石上的科林斯式大寫字母是在義大利雕刻的。十一號房間外的木製百葉窗還沒打開,早報扔在腳踏墊上。我懷疑她還沒有起床。我敲了幾次門,聽到了腳步聲。
“誰啊?”外甥女的聲音傳來。
“是我。”
片刻沉默後,她驚訝地說:“姨媽?”
“你不打算開門嗎?”我的好心情被她聽來不甚熱情的聲音澆熄。
“嗯,稍等,我馬上來。”
門開了。
“嗨!”她招呼我進門。?
“希望沒吵醒你。”我把報紙交給她。
“哦,那是T.C.訂的。”她是指實際擁有這間房子的朋友,“她去德國前,忘了退訂報紙。我才懶得看報呢。”
我進入房間,這裡和我去年探訪她時的住處並無太大不同。房間很小,有床、洗臉池、擠滿書的書架。松木地板中央空無一物,潔白的牆上除一幅安東尼·霍普金斯在《影子大地》里的海報,別無他物。露西的專業設備在書桌、茶几和椅子上堆得到處都是,傳真機和一個小機器人模樣的電器則放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