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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時,咖啡店裡的音樂已換成了《村路帶我回家》,列農的目光總是忽遠忽近地追尋著那個新來的年輕的女服務生。她的頭髮很黑、很短,率直地披在腦後。前額很寬,鼻子高翹。精緻的眉毛下,有一雙如水的眼眸。鮮紅的嘴唇略顯疲倦,但款步行走的姿態,在朦朧燈光的映襯下,還是顯出異樣的美麗動人。列農忽然想問一問她:你今年有二十歲嗎?他打了個手勢,女服務生走了過來,恬靜的目光注視著他。先生,您要點什麼?列農說:咖啡,我只喝咖啡。麻煩你給我來一小杯,不要加糖的。謝謝你!女服務生彎著嘴笑了笑,不一會兒,就把咖啡擺在了他的面前。

    我常到這裡來坐一坐,我喜歡這裡的環境,更喜歡這裡的音樂。列農既象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女服務生聊天。我從來沒見過你。女服務生叉手站立在一旁。今天是我第二天上工。很冒昧地問一句,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列農有點勉強地問。女孩大大方方地說:我叫天妮。他們都叫我天妮。列農還想問她的年齡,又覺著打探女孩子的年齡是件極不禮貌的事,再說也沒有什麼藉口,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咖啡上了。天妮,他覺得這名字很好聽。

    接下來的一周里,列農去了五次藍調咖啡廳。天妮理所當然地認識了這位顧客,而且還知道了列農的一些事情。比如,他在一家政府部門坐辦公室工作;他喜歡聽帶有感傷懷舊情調的古典音樂和鄉村音樂;他今年三十歲;他有一個二十六七歲的漂亮的未婚妻。她還知道:他在雨城最高的海溫斯公寓有一套新買的樓房;他現在正在籌辦三個月後的婚禮。而列農對天妮的了解卻少得可憐。他只知道她二十二歲,她是個沒什麼社會經驗的打工者。列農覺得和天妮交談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只是別讓黃葉誤會了就好。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女人都是敏感嫉妒的,很善於猜忌和自由聯想。但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拿天妮和黃葉做比較。  

    一周以後,列農約黃葉去藍調咖啡屋。他單純意義上的異性朋友並不多,除了大學、中學時經常聯絡的同學和現在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事,幾乎就沒有了。他挺希望黃葉和天妮成為朋友,儘管黃葉看上去成熟而又很有主見。讓他失望的是,他並沒有見到天妮。他問另一位穿著打扮和天妮一樣的女服務生:那個個子很高,梳短髮的天妮呢?她不做了。女服務生不無神秘地告訴他:聽說她去GG公司應聘了。這兒的環境待遇不是很好嗎?列農很不理解。老闆說她有病。女服務生欲言又止,她被一旁的黃葉看得有些不自然。

    你說誰呢?黃葉不經意地問。噢,在這兒認識的一個服務員。列農將語氣變得很舒緩。她的服務很周到,而且也滿懂音樂的。黃葉對他的解釋很滿意。她也很喜歡這種悠閒、淡雅、浪漫的情調。只是她的工作比列農更忙一些。她的住處又在另一個地方。他們要了同樣的咖啡,黃葉給列農要了炸雞腿,列農給黃葉要了炸薯條和甜麵包圈。他們是吃過飯的,這種方式只是延續某種習以為常的默契。愉快的交談從食品延續到生活,從理想延續到音樂,從情感延續到婚姻。婚姻是他們理性的唯一方向。在越來越明確目標的黃葉面前,列農總顯得有些恍惚。他們合資買了房子,列農對房子進行了精心的設計和全面的裝修。除了一套發燒級的音響器材外,房間裡的家具、擺設還保持著單身男人的品格。而每一個結婚前夕的女人都無疑是最幸福、最繁忙、也最精明的,黃葉也不能倖免。黃葉把辦理結婚證的日子安排在結婚前一周。她多次暗示列農,在此之前,我們僅只是戀愛關係,我們隨時可以各奔東西,像陌路人一樣,選擇各自的彼岸。列農笑著說:無論你怎樣選擇逃跑的方式,最後你只能向我靠攏,向愛情投降。你別無選擇。列農目光的堅毅、語氣的強硬,讓黃葉很是痴迷。黃葉暗示列農,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把自己奉獻給他算了。她把這機會拖得越長久就越覺得未來像她早年間一個純真的夢魘。女人的yu望如同她們眼中的罅隙,深不可測。  

    我昨天給母親寫了封信。黃葉說:一是問問她的身體,二是把我們的計劃跟她溝通一下。她當然不希望婚禮太鋪張,但是一定要體面。

    我不會讓她失望的。她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而且這麼多年,始終一個人在外面跑。列農將黃葉耳邊的頭髮向後梳了梳,眼睛很專注地看著她。看著黃葉圓圓的嘴唇和潔白的牙齒。一切都按你說的辦。他忽然覺得黃葉在某個地方很像天妮。她咧嘴時的笑容,她隨意地左顧右盼,還是沉默時些許的無奈。如果能留個電話就好了。他說。還是寫信比較方便,看到了信,就像看到了人。黃葉顯然誤解了他說話的含義。他把咖啡杯湊到嘴邊,弄出很響的動靜來掩飾剛才的口誤。也許再不能遇見了。他又說出了一句,這一次是在心裡。

    我想去海溫斯公寓看看咱們的家。黃葉說。

    已經很晚了,然後我再送你,那樣會更晚的。列農好像不明白黃葉的話。他聽見黃葉輕輕地嘆了口氣:傻瓜,我在考驗你。看看你那裡有沒有別的女人。

    雨已經下了三個半小時,看來在午夜以前是不會停了。列農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焦慮地看著傍晚的雨城,不知去往何處。以往這種情形他也遇到過幾次,因為工作的關係,下班的時間不得已往後推延了一段。那時候,他還一個人住在海潮街,坐公共汽車起碼要四五十分鐘的路程,要是遇到堵車,那就會把好心情全扔到道上,所以時間太晚了,列農就會在單位里找個地方,臨時就和一宿。這種標準的單身生活模式,常遭來單位同事的議論。旁敲側擊者有之,語重心長者有之,盛情難卻者有之。好像一個大男人,一個品正貌端,各方麵條件都不錯的國家公務員,不進入戀愛,甚至不進入婚姻生活就是犯罪。夜雨的潮濕和淅瀝,讓列農對那種被動的生活充滿厭倦。他把辦公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下定了回海溫斯公寓的決心。打車回家是最簡便的方式。列農估摸著從市府大院直到海溫斯公寓,在這樣路滑人稀的夜晚,應該有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吧,算一算也並不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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