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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說著,鬍子刑警站起身來,“還是那邊說話比較方便。”

    “那邊?”

    “還用說嗎?”

    刑警說道,“就是望月死去的房間。”

    4

    屋裡的狀況和前兩天搜查時一樣,直美當時橫躺的長凳沒有絲毫挪動過的痕跡,除了攝像機讓警察拿去了,現在屋裡就只豎著那副三腳架。

    “想來倒也有些奇怪呢。”

    鬍子刑警在長凳上坐下,蹺起二郎腿,“我是說那段錄像遺書,望月直美怎麼會想到這麼種辦法的?”

    “這個嘛……”

    “你也不太清楚嗎?”

    “不清楚。我為什麼會知道?”

    “比方說,之前你是否曾聽她說起過呢?”  

    我回望了一眼刑警那長滿鬍鬚的臉,還以為他是在和我說笑。但看樣子事情似乎並非如此。

    “她都已經死了,我又上哪兒聽說去?”

    “我是說,在她死之前。”

    刑警換了下蹺二郎腿的腳,“其實,目前我們找到了一個說是對直美留下錄像遺書這事知道些情況的人。想來你或許也還記得,那個人名叫田邊純子。”

    “田邊?哦……”

    除去直美不算,她是最後一個離開射箭隊的女隊員。她做事踏實努力,成績也還馬馬虎虎,但最終還是沒能有所突破。我回想起,她其實算是直美生前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去年的這個時候,田邊和望月兩人曾經談過。談話的內容就是有關自殺。”

    “有關自殺?”

    “對。最近突然很想死——當時望月的這句私語,似乎就是談話的開端。田邊呵斥說讓她別說傻話,但望月當時那樣子看起來卻並非是在說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望月就回答說感覺有些累。”  

    感覺有些累——

    “望月還說,可能的話,她會把死去的瞬間也拍下來。然後再把那捲錄像帶獻給她心愛的人,讓他這輩子都沒法兒忘記自己……”

    讓教練這輩子都沒法兒忘記我——

    “你怎麼了?”

    年輕刑警突然在一旁插嘴。“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啊?”

    “沒什麼。”

    我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今天的天氣也不很熱,我為什麼會出這麼多汗?

    “你本人是否有聽望月說過類似的話?”

    鬍子刑警問。

    “沒說過。”

    “是嗎?”

    刑警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兩手依舊抱在胸前,在附近來回踱步,年輕刑警默不作聲。原本便已狹小的房間,讓人更加感覺喘不過氣。  

    刑警停下了腳步。

    “其實,我們找到瞭望月的日記。”

    “唉……”

    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何反應才好,我兩眼望著刑警的嘴角。

    “不,或許不該說是日記。說是隨手寫下的心情或是塗鴉的話,或許還更貼切些……那些話,就寫在望月訓練時記錄成績的本子邊角。”

    說著,刑警把手伸進上衣裡邊,掏出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

    “這是我們從那本成績記錄本上複印下來的。其筆記毫無疑問,就是望月的字跡。”

    接過他遞來的紙,我壓抑著心中的不安,緩緩將紙攤開。寫滿雜亂數字的成績表旁,清晰地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我選擇了死,因為我無從選擇,可教練卻發現了,阻止了我。他告訴我說,還有希望。教練,到底還有什麼希望?”

    我的掌心滲出了汗。抬起頭,刑警向我伸出手,從我手裡拿走了那張紙。  

    “請你告訴我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這張比分記錄表上的日期,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望月去年似乎也曾試圖自殺,而當時是你阻止了她。”

    刑警嘩嘩地晃動著手裡的紙,再次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朝我伸了下手掌,“請說吧。”

    我有些猶豫,但這事似乎已經沒法兒再隱瞞下去了。我乾咳一聲。

    “正如你所說,去年的這時候,她也曾試圖自殺過。而當時發現這事並阻止了她的人,就是我。”

    “很好。”刑警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為什麼要自殺?”

    “因為沒能入選國家隊。”

    我回答說,“在那之前,她的情緒就極度消沉,比賽時成績很糟糕。這件事對她而言完全就是雪上加霜,絕望之餘,她想到了自殺。”

    “用什麼辦法自殺?”

    “就在那裡掛了條繩子。”  

    我指了指天花板附近,幾根交錯在一起的四棱木材。在隊裡還有大批隊員的時候,那些木材是給各個隊員掛弓用的。

    “當時她想上吊,卻讓我給發現了,阻止了她。”

    “哦。”

    刑警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去年是上吊啊。嗯,也罷。那,當時她是否也設置了攝像機呢?”

    “……攝像機?”

    “對。剛才我也說過,望月決定用攝像機把自殺的瞬間拍下來。所以我想,她當時應該也曾設定過攝像機的吧?”

    “嗯……是啊。”

    “設過嗎?”

    刑警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剛見面時,我還覺得他人挺好的,如今我對他的印象已經全然改變,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冷峻。

    “沒有。”

    我搖了搖頭,“當時她沒設攝像機。我也不清楚是為什麼。”  

    “嗯,有點奇怪啊。”

    “會不會是因為自殺時太激動,所以就忘了拍錄像呢?”

    “不,我並不是指這事奇怪。”

    刑警微微撇了撇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之後他像剛才那樣,把手伸進了上衣衣兜里。

    一種不祥的預感划過心頭。

    刑警掏出另一張紙來,默默地遞給了我。我強忍著手指的顫抖,接了過來。

    “這是剛才那通筆記的後續,就寫在成績表的後一頁上。”

    確實與剛才那張記錄紙一樣。筆跡也沒錯。

    “留下那捲錄像。那是我對死的決心的記錄。”

    為什麼要寫這些話?就我所知,她那人應該是不會寫這些東西的。

    “奇怪吧?”

    刑警對呆立原地的我說,“從這句話上來看,望月在自殺時應該用攝像機拍過其過程。而你剛才卻說,現場並沒有設置攝像機。”  

    一張紙……

    “當時她真的沒有放攝像機嗎?”

    “……”

    “其實她設過的吧?而且攝像機里拍下了她試圖自殺的全過程。還有,她當時也不是上吊。”

    “……”

    “怎麼不說話了?那好,我們再來看一遍那段錄像吧。”

    “那段錄像?”

    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高亢。

    “還用看嗎?前幾天不是才一起看過的嗎?”

    鬍子刑警打了個響指,年輕刑警動作敏捷地走到錄像機旁,熟練地打開了顯示器。

    播放開始。

    直美面向這邊的身影。

    “教練。我實在是……太累了——”  

    淡淡的語調,與畫面一同流過。我搞不懂,這些刑警究竟想幹什麼。

    “這裡。”

    鬍子刑警按下了暫停鍵。畫面定格在直美稍稍挪動身體的瞬間。當時她正準備講解她要怎樣自殺。

    “仔細看看望月所穿隊服的袖子,裡邊有點白色的東西吧?”

    畫面上的直美,穿著件白色的短袖隊服。刑警指著她左袖的fèng線處。

    “後面還有處能看得更清的地方。不過如果沒留神的話,還是很容易會錯過。”

    刑警繼續播放錄像,稍稍往前走了一段,他再次按下暫停鍵,“看,就是這裡。”直美的左臂定格在半空中。

    “看到了嗎?隊服裡邊纏有什麼東西。”

    那裡的確有些東西。而在我明白了那是什麼的瞬間,嚇得我出了一身汗。

    “這是繃帶。”

    刑警的話中有種耀武揚威的感覺,“奇怪的是,在發現屍體的時候,望月的左臂上並沒有繃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教練——

    “據我們調查,今年望月的左臂上從沒有纏過繃帶。而她去年的這時候卻曾經纏過一次。據說是因為左肩肩周炎,所以就貼了塊膏藥。這事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教練——

    “也就是說,這卷錄像帶其實是去年拍的。”

    別了,教練——

    5

    鉛灰色的雲覆蓋了天空。潮濕的空氣糾纏著身上的肌膚,讓人感覺到梅雨正在逼近。

    那天,由於要參加各公司領隊、教練的集會,我沒能陪著直美去練習。會議結束,我在四點差幾分時回到了公司。

    射箭隊的活動室在體育館的二樓。一樓的球場上,籃球隊正在訓練。

    二樓的走廊靜悄悄的,除了射箭隊之外,壘球隊和排球隊的活動室也都在二樓,但此刻他們全都訓練去了。

    射箭隊的活動室里亮著燈,但房門卻從裡邊反鎖上了。我輕輕地敲了敲門,換衣服的時候,直美會從屋裡把門鎖上。  

    看屋裡沒有反應,我掏出自己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直美躺在長凳上,看起來像是在午覺——剛開始時,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但在我看到從她隊服里延伸出來的電纜與電纜相連的計時器時,我就明白她想幹嗎了。

    我連忙從插座里拔下插頭,抱起她的身體猛晃。

    直美微微地睜開眼睛,呆呆地望了我一陣。那表情看上去就跟忘了自己想要幹嗎一樣,一片茫然。

    “教練,我……”

    “為什麼?”

    我使勁搖晃著她的肩,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啊……這個……”

    直美按住太陽穴,忍耐著頭痛一般地皺起眉,“我沒死嗎?是教練您干預了吧?”

    “幹什麼傻事呢?你死了的話,那不就徹底玩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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