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什麼?流產?”
伸懶腰的姿勢定格在半空之中,田宮出聲問道。
“對,流產。”西岡重複了一遍,“上個月,中町由希子流產過。”
“說說吧。”田宮重新坐回椅子上。
據西岡調查,上個月月初時,中町由希子曾經請過十天的假。再加上周六周日,總計一共休息了兩個星期。從請假條上看,她突然在半夜裡感覺到肚子痛,之後就被救護車給送進了醫院。
“之後就流產了嗎?”
“是的。”西岡語調平靜地說,“主治醫師說,那是她亡夫的遺腹子,對她而言可說是生存下去的全部希望。幾天時間裡,她一直處在敏感狀況之中,完全無法施行救治。”
“虧她還能挺過來啊。”
“聽說過了七八天之後,她也逐漸變得冷靜下來了。”
“他們公司的人應該也知道,她懷孕和流產的事吧?”
“當然知道。出院之後,公司里讓她做的都是些比較輕鬆的工作。”
田宮嗯了一聲,努了下嘴唇。
“這事與案件之間是否存在關聯呢?”
“就目前而言,還沒有發現相互關聯的要素。失去孩子之後,她非常絕望,但這事卻與安部、佐野二人毫無關聯。”
“嗯。”
田宮站起身來,兩眼望著窗外。中町由希子那張滿布愁雲的臉龐浮現在眼前。丈夫去世,孩子胎死腹中,她的心中究竟藏著多大的悲傷?
8
佐野駕車遭遇事故,已經過去了三天。材料科里籠罩著一股莫名的陰鬱氣氛。其原因並不僅止於兩人的死,不知究竟是什麼地方傳出的消息,殺人兇手就在科員當中的傳聞靜靜地在公司蔓延了開來。公司里規定,每個員工都必須在胸前佩戴寫有科別崗位的徽章。公司里甚至有人一看到購買部材料科的名字,眼神都會隨之改變。
如此一來,公司里的氣氛也變得令人感覺如坐針氈,近來科員們留下來加班的人數也大幅減少。
這天剛一到點,森田便走出了房間。但他離開的原因卻與眾不同。
出門沒走幾步,森田就追上了中町由希子。看到森田的臉,由希子的黑眼珠便開始不停地晃動。
“我找到了一處公司里的人不會去的咖啡館。”
森田一邊觀察著周圍,一邊低聲說,“我們到那裡去接著談上次說的那事吧。”
“我沒多少時間……”
“只耽擱你一會兒就行。”
聽森田說完,由希子輕聲回答了句“好的”。
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兩人來到了那家店。這是一家專營咖啡的店,燈光黯淡。正如之前預想的一樣,店裡沒有半個認識的人。雖然年紀還輕,但由希子畢竟是個寡婦。而且丈夫死後,還只過去了四個月左右的時間。如果硬逼著她赴約的話,公司那邊很明顯會發出警告的。
森田掏出香菸叼在嘴上,默默地吸了半支。由希子則低垂著頭,兩眼望地。臉頰的線條,鮮明地浮現在昏暗的燈光之中。
“我知道這麼做有些強人所難。”
森田在菸灰缸里摁熄了第一支煙,之後他再次掏出一支來,說道:“可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究竟還要讓我再等多久?一年嗎?還是兩年?”
聽到他的話,由希子微微露出笑容,偏起了頭。
“我現在還沒考慮過那種事。”
“這我知道。那你也就不用考慮了。難道你就不能啥都別想和我交往上一段時間嗎?”
“可是……”
“當然了。我會儘可能地避開其他人的。”
“……”
由希子不再說話。但她似乎也並未因此感到不快。或許有些對森田的強硬感到厭煩,她的目光望著斜下方,唇角上卻殘留著一絲笑意。
離開咖啡館,森田說要送送她,她並沒有拒絕。森田心想,雖然對方並沒有給出什麼確切的答覆,但也並非一點兒希望都沒有。
自從她調到現在這崗位上起,森田就徹底迷上了她。儘管她算不上什麼美人,但身上卻帶著一種質樸的光芒。對以前總和那些奢華女子交往的森田而言,這種光芒是如此的新鮮。
他對由希子結過婚這事毫不在意。相反,上個月的流產事件反而給了他較大的影響。她那個死鬼丈夫的亡靈,似乎一直陰魂不散。
走到兩層樓的小公寓前,由希子忽然停下了腳步。狹小的停車場上,一個身材高瘦的人影正向著她走來。燈光照亮了對方的臉頰,儘管身材高挑,卻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手裡還提著個大大的包。
“抱歉,阿伸。”
由希子說,“我繞了點路,所以回來晚了。讓你久等了吧?”
少年搖了搖頭,默默地遞出了手中的包。由希子接過包來,說道:“加油哦。”
少年望著她輕輕點了點頭,之後又把目光轉移到了森田身上,然而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又沒有森田。少年輕輕致意了一下,從森田身旁走過,消失在了黑夜的路上。
“這是亡夫的弟弟。”
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由希子說道,“念夜高高一。在汽車修理廠里工作,吃住全包,每個星期都會拿換洗的衣服過來。”
“讓你給他洗嗎?”
森田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責難,但她並沒有回答。
“再見。”
說完,她便向著建築邁步走去。
9
田宮眼望窗外,等待著部下的報告,忽然間,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對面大樓的旁邊,有人爬上了台子。如果窗戶是關著的倒還好,否則可是很危險的。
站在台上的男子拿著個類似鏡框的東西下了台子。看來他是在取下掛在窗頭上的鏡框。
看著他,田宮的腦海中浮現了一件事。
“餵。”
他衝著西岡招呼了一聲,“雖然要把站在地上的人從窗戶里給推下去是很難,但如果窗旁的人是站在椅子上之類的東西上,那不就能輕而易舉地把對方給推下去了嗎?”
“哎?”聽西岡的回答,似乎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假設對方是站在這上面的話。”
田宮把椅子拖到了窗邊。
“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啊。”
西岡說道,“可哪有人會爬到窗邊的椅子上去的?”
“這可未必。不是經常會有人在窗戶和天花板之間掛相框或者貼紙的嗎?這種時候,就必須得在窗戶邊兒找個東西來墊腳了。”
西岡皺起眉頭,用手指摁住太陽穴,在腦海里構思著田宮所說的狀況。
“您的意思是說,或許安部當時是想往那裡貼紙?”
“沒錯。而紙上的內容則是‘注意不要吸菸過量’。”
“為什麼要貼那些字?”
“那天我在垃圾箱裡發現,裡邊有張紙上寫的就是這幾個字。估計那天安部就是為了貼這個才爬上椅子的。兇手此時緩緩接近,看安部沒留神,打開窗戶,之後就……”
田宮作出兩手往前一伸的動作。
“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外一推。椅子上的安部突然失去了平衡,向著窗外倒去。由於勢頭太猛,所以腦袋才砸在了窗框上。”
“原來如此。”
西岡連連點頭,“這的確是種辦法。”
“只不過,這種辦法就得由安部相信的人來實施才能成功。要是原本不存在而靠近自己的話,那安部應該也會有所警戒的。”
“我明白。也就是說,當時那人應該是個即便出現在安部身旁,也不會令他起疑的人吧?”
“沒錯。”
田宮接著說道,“如此一來,剩下的問題就只有動機了。”
“有關這一點,剛才我想到了某種可能。或許,中町由希子流產的事,與安部、佐野兩人存在某種關聯。”
西岡的話聽起來話中有話。
“怎麼個關聯法兒?”
“不,實際情況目前我也還沒弄清。但關鍵在於,中町由希子心裡是怎麼想的。最近我在報上看到過些消息,所以才會突然想到的。”
“你這關子賣的可真不小啊。”
田宮苦笑了一下,“你究竟在說什麼?”
“剛才您自己不也指出了指示的嗎?”
西岡指了指窗戶,“貼紙的事。”
10
午休時間一到,員工們紛紛向著食堂走去。森田卻知道,有時中町由希子會帶著便當來上班,而今天正好她也帶了。
等眾人都離開之後,森田走到由希子的身旁。她的便當裝在一隻黃色的特百惠飯盒裡。
“看起來味道不錯啊。”森田說。
由希子手持筷子,盯著自己的便當看了一陣,之後又抬頭望了望森田。
“你不去食堂嗎?”
“今天有點兒事。”
森田走到她背後的窗外,朝樓下看了一眼。前幾天還曾經有人從這裡墜樓而死,這一點實在是讓人感覺有些難以相信。
“抽個時間,一起去吃頓飯吧。”
他說,“只是見面聊上兩句的話,事情很難有進展的。我知道一家還算不錯的店。不光不會讓其他人看到,而且我想你去了之後還會喜歡上那家店的。”
“我不能去。”
她放下筷子,低下了頭。
“為什麼不能去?因為現在這時期嗎?那種事都一樣。如果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飯的話,那就算了。你直說好了。”
他看著由希子的臉,那意思是在詢問她究竟怎麼想的。
由希子沉默了一陣,之後她就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抬頭看著森田。
“非得上館子去不可嗎?”她問。
“也不是,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談談罷了。咖啡館那類的地方讓人沒法兒安心說事。”
聽森田說完,她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
森田並沒有能夠立刻明白她話里的含義。過了一陣,他突然笑了起來,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我當然也OK了。我那邊比較髒亂,今晚我會抓緊打掃一下的。那,你什麼時候方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