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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如猴子屍骸的“內院夫人”微微睜開混濁的眼睛,臉龐略微偏向側面,然後灰色的乾裂嘴唇輕輕無力顫動,像是在說什麼,但旁人卻都沒聽見。
比先前更不愉快的靜寂籠罩了整個房間。“內院夫人”再度閉上眼睛,全身動也不動。等待片刻之後,田邊律師再次環視所有人一圈。
“其他人也同意進入主題嗎?”
“我是無所謂。”年老的女子回答,“正如征一朗所言,這種事最好還是儘快結束!時間一旦拖延太久,也會影響“內院夫人”的病情。”
說話者是同父異母的兩位姊姊都已去世,同時也是傳右衛門唯一還活著的么女宮子。在這個家中有個習慣,蘊含有尊敬之意,也就是將年長婦人稱為“刀自”,宮子刀自六十五歲,嫁給沒落貴族的獨生子美園倉榮輔為妻,生下取名壽壽子的女兒。丈夫與女兒都在幾年前因車禍過世,現在與女婿郁太郎、孫女美串三個人住在“白色之館”。
“宮子夫人。”田邊律師望著她說。
宮子是身材略顯福態的女子,近花白的頭髮染成紫色,皺紋增加的瞼遺傳了父親傳右衛門的眼睛和頰骨,在此場合中,只有她一個人穿上和服,是一襲散發沉穩氣息的褐色大島和服。
宮子別開臉去,迅速望著坐在身旁的孫女。身材窈窕、五官輪廓漂亮的這位美串少女,身上穿的是潔淨的白色洋裝,感覺上非常搭襯。她是這個房間裡最年輕的女性,今年只有二十一歲。
宮子隨即又望向別處。美幸的父親郁太郎獨自離開人群,坐在窗框上,抽起心愛的菸斗。他身材削瘦,與宮子的丈夫同樣出身貴族家庭,被公認是這座宅邸中最懂得享樂的人。
“須賀子、加屋子你們認為如何?”宮子以不懷好意的口氣,問自己兩位侄女。
這兩人已是中年女子,也是宮子同父異母的姊姊德子生下的同卵雙胞胎女兒。姊姊須賀子在十幾歲時因腫瘍而接受切除卵巢的手術,因此一直單身未婚;而加屋子則嫁給了擔任武藏野醫科大學總務局長的石阪吉夫,但同樣也未生兒育女。
遭宮子直接點名,須賀子與加屋子都絲毫下以為意。兩人並排坐在椅背圖案相同、大小相同的一對椅子上。年輕時還不明顯,但隨著年紀愈來愈大,兩個人也愈來愈酷似。現在,她們梳了髮髻、身穿高領黑色洋裝,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蒼老。如果遠看的話,連加屋子的丈夫吉夫都無法分辨。兩人的顏骨都很高突、鼻樑也都過細了;這很吃虧,因為會給人稍覺心地下泉的印象。須賀子膝上抱著一隻肥胖的黑色暹邏貓,她正以溫柔的動作撫摸貓的背部。黑貓閉上眼睛,喉嚨咕嚕出聲,愉快似地任憑飼主的愛撫。
一宮子姨媽,我們並無異議。”彷佛平常就是這樣一般,加屋子代表兩人開口。
須賀子與加屋子雙眼微啟,像是以白眼回望姨媽。感覺上,兩人就如動作一模一樣的一對惋儡。然後,加屋子看著自己身旁,用不讓丈夫發表意見似的語氣問:“你應該也沒意見吧?”
吉夫只是怯怯地點頭低聲響應“嗯”或“啊”,明顯表現出平常就被妻子壓得抬不起頭來。本來,他就是形同入贅的男人,除了頭髮已禿、身材痴肥之外,並無其他特徵。
“怎麼樣?”加屋子強烈詢問。
“只要你喜歡就好。”他抬起頭回答。
“矢島先生和達於小姐呢?”這次,田邊律師用嚴肅的態度求證。
達於是征一朗的長女,也是雙胞胎女兒茉莉和沙莉的母親(也就是卓矢的姑姑)。她燙了一頭新潮的捲髮,脖子上掛了繞成好幾圈的珍珠項鍊,五官容貌雖然很漂亮,但是因為穿著喪服般的黑色絹織衣服,整體印象被抑制得晦暗低調。
丈夫矢島圭介外貌像是身材高瘦的專家學者,剪短的斑白頭髮,圓框眼鏡,蓄鬍髭,身穿淺灰色三件式西裝,看起來有英國紳士的風範。
“我也無所謂。”矢島沉重地點頭回應。
志摩沼家族的雙胞胎並非只有須賀子與加屋於,因為達於他們的女兒沙莉和茉莉同樣是同卵雙胞胎。這對年輕貌美的女孩,正坐在所有人的最後面,從剛才到現在,連一句話也沒說,而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沙莉小姐和榮莉小姐呢?”田邊問同樣穿著深藍色運動外套的她們。
結果,雙胞胎姊妹像平時一樣不慌不忙地同時點頭。
“田邊先生,我們也一樣無所謂。”
“是呀,我無所謂,田邊先生。”
她們刻意壓低聲音回答,語調里透著傭懶。
帶著波浪紋的捲髮和眼睛化的濃妝,兩人完全相同,因此若不仔細看清楚的話,很難分辨誰是誰。二十三歲,五官輪廓勻稱,算得上是美女,但眼神和嘴角卻顯露出強烈自我的特徵。
這對姊妹絕非個性內向的女孩,但今天卻像家族中最控制情緒的人。對此,田邊律師反而一開始就很在意,所以當她們像雙重唱似地回答表示同意的瞬間,也注意到兩人的眼眸里凝聚著銳利的光芒,因此不禁略微感到一陣寒顫。
“美幸小姐呢?”田邊律師似乎想揮去這股不安轉過臉,催促著另一位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