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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得沒錯,那溝底的地勢確實是一路傾斜向下的,雖然角度不大,但此時我們再想像先前那樣跑上斜坡去吸氧氣已經變得很困難了。這個地方和一個深水潭相差無幾,但比深水潭有很多優勢,其中最大的優勢就是我們跑起來不會感覺到巨大的阻力,也沒有旱鴨子在水中的困窘,因此行動上總結起來就可以用“敏捷”二字來形容,如果非要加個定冠詞的話,那就是“十分”,對,十分敏捷。
中卷.土司皇城 第三十四章 氣潭(2)
當然,讓我們行動十分敏捷的最大動力還是內心充滿希望,因為,前方就是我們求之若渴的新鮮空氣。在這個既熱又悶的地方,如果不拼命掙扎,遲早會被憋死,接著就會被蒸得半生不熟。
思想有時是跟不上行動的。當我那被劇烈疼痛包圍著的腦海產生這一系列想法的時候,我的腳步根本沒有絲毫的停滯,到最後,一雙腿幾乎已經不是我自己的,根本不受我的思想控制,高一腳低一腳機械地向前邁動。那一刻,我竟想起了一句很詩意的句子:我的身軀,象流星一般划過。
行動再敏捷,也趕不上濁氣湧進胸腔的速度,就在我感覺最後一口氣快出胸腔泄露出去的時候,我猛跑的腳步猛地一蹾,就像在黑暗中無意識走到最後一步樓梯的那種感覺——氣潭的邊緣到了。
我勉力睜大眼睛一看,哈哈,滿鳥鳥說得沒錯,眼前是一道長長的石梯,石梯很陡,跑在前面的覃瓶兒手腳並用已經爬了一半。我哪裡還敢耽擱?思維也就短短停頓了三分之一秒,抬腿就沿著石梯猛跑。
爬*就不是我的強項,何況我此時的體力幾乎消失怠盡,極度缺氧的感覺又憋得我全身僵直,再加上看見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神情上有些鬆懈,幾管齊下之下,我剛剛跑上石梯的三分之一還不到,我就感覺雙腿發軟,小腿肚那裡仿佛被誰罐了兩壇酸水,拖都拖不起。我向前一趴,肚子*幾倍,與鼓得溜圓的兩腮交相輝映,癱在石梯上下意識地向上蠕動。
就在我感覺快暈過去的時候,身後的滿鳥鳥拱上前來,左手攬著我的腰一拔,扶我站起來,示意我右手抓牢他的腰。我這時哪還有與他爭氣鬥勝的心思,乖乖伸出右手抱著他的蠻腰,左手攀著石梯邊緣奮力向上掙扎。
此時的我,與滿鳥鳥這夥計身軀合二為一,像一個四腳動物向上攀爬,行動上雖然很遲緩,但一步一步總算捱到了石梯的盡頭。
我的頭一冒出無氧氣體層,就興奮得老淚縱橫,潮濕、清新、帶點腥味的空氣慷慨地湧進胸腔,愛憐地滋潤著我的五臟六腑,清掃著滯留在神經上的所有不適……我知道,又一個劫難被我們狠狠摔在了身後。
大口大口喘了半天氣,全身漸漸舒泰,人變得酥軟如稀泥。我和滿鳥鳥勉強捱上他說的那道堤壩,仰天躺在上面,自顧自繼續喘氣如雷。
待到氣息喘勻,我掙扎著爬起來,瞥見覃瓶兒四仰八叉呈“大”字形癱在堤壩上,胸脯和肚腹很有規律地一鼓一收,雙眼緊閉,小嘴嘟成一個小小的窟窿呼呼出氣吸氣,遠遠隱隱的火光飄飄忽忽掃到她臉上,黑色與白色不斷變幻……其姿勢要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毫無一點淑女應有的風範。
所謂飽暖思*,我此時的飽,不是指那種腸胃中的飽,而是把新鮮空氣吸了個飽。看見覃瓶兒這種姿勢,我心裡嘀咕,這不明明是誘人犯罪嗎?我還不要緊,要是滿鳥鳥這頭東西看見你這幅樣子,腦子裡不曉得要冒出幾多彩色的遐想……
當然,我後來才知道這是我一廂情願的齬齟想法,因為滿鳥鳥已經累得根本沒有心思去看覃瓶兒,癱在地上好半天才說:“格老子的,不是有老子在,你龜兒子此時肯定已經‘稀皮’噠……平常吹牛日白,你以為不要本錢嗦?”這話是對我說的,語氣里明顯包含著豐富的“日絕”成分。
“我……我那不是因為缺氧了嗎?”我色厲內荏強自分辯道。
“嗤!”滿鳥鳥冷笑一聲。
這聲“嗤”激起了我心中的惱怒,“嗤麼嗤?不日絕我你過不出日子嗦?要不是環境惡劣,大爺會要你來幫忙嗎?”
“嗤!”滿鳥鳥又輕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手腳不行怪衣袖……人窮怪屋基……屙尿不出怪茅廁……”他一連用了三個相同含義的語句來為我的分辯作了總結性的註解,激得我一下子從地上騰地站了起來,“排比句了不起嗦?玩文字遊戲你還不是大爺的對手……”
“哈哈!”滿鳥鳥大笑起來,“你龜兒子也有腦殼不轉彎的時候?我就是激你站起來,去給老子找點水喝!!”我一呆,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夥計居然會玩這樣的鬼板眼?不過我回頭一想,假如我還癱在地上,我是決計不願動的,一定會指使滿鳥鳥去找點水來喝,誰知這夥計先下手為強,比我肚中的蛔蟲還了解我的心思,我一下子就著了他的道兒……唉,看來人是會變的啊!或者說,人的本性是會轉化的啊!
不過,事已至此,再與他扯皮拉筋相互推諉確實有點說不過去,畢竟滿鳥鳥不是鐵打的,這一去一回幾經折騰肯定已把他累得皮咧嘴歪,再指使他去找水喝於心何忍?
我輕輕踢了他一腳,咕噥一聲,走到覃瓶兒身邊,俯下身子喊了她兩聲,沒想到這妹娃兒居然睡著了,而且看樣子睡得應該很香,怪不得這半天不說話哩。我輕嘆一聲,暗道這番折騰確實難為這個千嬌百媚的可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