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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爺沒問出結果,回頭對我說:“至於你額頭上的‘土’字,我一時也無法說清楚……”寄爺見我有垂頭喪氣的意思,語氣一轉,“不過,既然清和大師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高人就愛搞這些捉摸不透的東西。”
“廢話,沒道理,捉摸得透,我來找你這個高人搓鳥啊?”我心裡嘀咕,內心的不滿情緒不自覺地從臉上流露出來。寄爺何等老辣,早從我臉上的表情看出我的心思,訕然一笑,無話找話轉移話題,“我啷格覺得覃姑娘非常面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撇撇嘴,強顏一笑,“我第一次見她也覺得面熟,後來得知我曾經在夢中見過她……”
“夢中?”寄爺一拍大腿,“對噠,我也是在夢中見過她。”
寄爺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一屋人齊齊看著他。“安哥,滿鷹鷹是看見任何女的都說面熟,想不到你恁大把年紀也有這個愛好……”滿鳥鳥痞笑著對寄爺說。
“你們以為我在日白?我真的在夢中見過她……我想想,對了,是六月初六那個怪夢,我被鬼壓床了……”
“六月初六?鬼壓床?”我猛地站起來,帶動椅背翻在地上摔成兩半。
“你再說一遍……”我不理會滿屋刀子般的目光,聲嘶力竭向寄爺喊道。
寄爺奇怪地看我一眼,“六月初六那天中午,我麻了二兩苞谷酒,躺在板凳上睡著了,沒想到居然遭遇‘鬼壓床’。夢中居然出現了我爺爺、一條蟒蛇、一頭白虎和一個黃衣少女,那黃衣少女……還拿個啥子東西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現在想起來,那黃衣少女確實和覃姑娘長得很相像……噫!鷹鷹,你啷格了?臉色這麼難看?”
寄爺在講述他的夢境時,我眼前發黑,寄爺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象一顆顆子彈射向我的心臟,使我的心臟狂跳如雷。我估計,此時此刻,如果有人拿個聽診器放在我胸口,就可以跟著我心臟跳動的節奏跳踢踏舞!!
過了半晌,我雙手撐住椅子,穩定心神,抖抖索索掏出一支煙,點燃長吸幾口,才囁嚅著說:“寄爺,我……我也做了一個同樣的夢,也是在六月初六那天……你說稀奇不?”“啊?”一屋人同時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一口把煙抽得只剩半支,狠狠彈掉菸灰,把我六月初六做的那個怪夢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寄爺聽完沒說話,我看見他手一抖,一大砣灰黑的菸灰直直掉進他面前的酒杯。
寄爺皺著眉,沉默半天,才自言自語地說:“怪了……兩個人居然在同一天做了一個同樣的夢?”不等其人有所反應,寄爺抬頭問我:“你看清那個戳在你腰上的東西是啥子了嗎?”
“沒有。我覺得那東西很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是不是象……令牌碑?”
“對!就是令牌碑!就是令牌碑!”我大叫一聲。夢中那黃衣少女戳在我腰上的東西,經寄爺提醒,終於清晰地從我腦海浮現出來——那不分明就是一塊微型的令牌碑嗎?
令牌碑,是我們當地一種很常見的立在墳前的石碑,上面一般刻著“故顯考某公諱某老大人之墓”之類的陰文,陰文的右邊鐫刻著死者的生卒年月,而左邊則是孝子賢孫的名字。不過,普通人家才會在已逝老人墳前立令牌碑,稍微富裕的人家會立五廂碑或七廂碑。不管是令牌碑還是多廂碑,除了起著“勉陽人之意”的作用,同時還蘊含著土家人對先輩的敬畏和崇拜。
“還有人做過這個夢嗎?”寄爺問道。其他人醒過神,紛紛搖頭表示沒有。
“那就怪了,為啥子只有我和鷹鷹做這樣一個夢呢?連時間和內容都相同……那塊令牌碑到底是啥子東西……”寄爺自言自語,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利用椅子後腿一前一後晃蕩;右手拿著打火機,湊近銜在嘴裡的早已熄滅的草煙,將點未點;滿臉困惑,眼神空洞。
其他人大氣不敢出,摒住呼吸,害怕打斷寄爺冥思苦想。五雙眼睛卻牢牢盯著他的嘴,眼光在大雨磅礴的夜晚象幾把利劍,在空中交織穿插,似乎可以聽見它們相互碰撞的鏗鏘聲……
“鷹鷹,覃姑娘還給你說過別的啥子沒?”寄爺突然開口,嚇得我一激靈,雙肩一聳,眼神收攏,呆呆看著寄爺的嘴好幾秒鐘,才恍然大悟,“這個……好像除了我跟你們說過的,再沒說別的吧?”我在腦海翻了一遍,隱隱記得昨晚我在硒都賓館追問覃瓶兒的來歷時,覃瓶兒的神態不太自然,可惜當時我全部心思都放在清和大師為什麼跟我爺爺如此相像這個問題上,對這個細節並沒過多留意。
“哦!”寄爺用一個毫無情感的字漫聲應道。
“安人……到底是啷格回事兒?”文書老漢*著臉打斷寄爺的沉思。
寄爺仿佛從夢中驚醒,掃了一遍幾束殷切的目光,放下二郎腿,彎腰在火坑青條石上杵掉菸灰,抬頭重重咳嗽一聲,端起杯子灌了口酒……看樣子,這老傢伙準備劃出他的道道了。
果然,寄爺抹掉鬍子上的酒沫,說:“整個事情可以用一虛、一實、一隱、一詭來概括。‘一虛’是指我和鷹鷹在六月初六做的那個怪夢;‘一實’是指覃姑娘和她背上那幅綠毛圖——鷹鷹,你肯定她背上有幅綠毛圖麼?”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後,寄爺繼續說道:“……‘一隱’指的是沒露面的清和大師和他說的偈語以及鷹鷹額頭上的‘土’字;‘一詭’當然就是你們看見的‘雲妖’和今晚那隻癩殼包了。這四者之間有啥子聯繫?最關鍵的地方在哪裡?”